毕业典礼散场的时候,许薇抱住李渊,汹涌而出的眼泪把他衬衫前面都浸湿了。许薇是李渊的初恋,校园恋爱谈得小心翼翼,牵个手对视一下就脸红心跳。许薇家里送她去国外念书,两人说好异国还是继续保持恋人关系,可她的情绪在即将分别时崩溃。

    礼堂里人多口杂,李渊把她带到安静的储物间里安抚情绪,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湿漉漉的漫长的亲吻。

    储物间里没信号,出来时李渊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李泫用儿童手表打给他的,时间是20分钟前。他才发现李泫放学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李渊没想到因为这一点意外的耽搁,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匆匆赶到学校门口,怎么也找不到李泫的身影,呼叫也没有接听,去班上询问老师同学,找遍了附近的街道,又回家去看了看,最后还是回学校请求调监控。

    李泫在一辆面包车开过时,被捂着口鼻绑走了。

    绑架李泫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儿子在李炎煜公司开发的楼盘工地上受了伤,他不满意赔偿,于是用李泫当人质来索取天价赎金。

    李炎煜从外地急忙赶回来,想按照绑匪的要求给赎金,但李渊坚持报了警。警方让他们先配合绑匪,准备蹲守在约定的地点将绑匪捉拿。绑匪反侦察意识很强,一次次地更换地点,把时间拖长了。

    直到20天后才在郊区村子里一间平房的地下室里救出李泫。李渊在医院看到了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上的弟弟,浑身仍然不停发抖,说不出任何话,任凭周围人干什么都没有回应。只有在看到李渊的瞬间,黯淡无神的双眼才亮了一下。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疏导恢复。

    李渊一直对此心怀巨大的愧疚,甚至是悔恨。他不敢想象当时李泫在学校门口等待时有多着急,被困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有多绝望。即使绑匪承认已经盯了李家小儿子很久,李渊还是觉得因为自己没有遵守承诺,害得捧在手心上的弟弟经受了如此磨难。他跟许薇分手了,整个暑假都日夜陪伴在小泫身边。

    绑匪不肯交待到底对李泫做了些什么,只是说“谁叫他长得那么好看,叫得那么好听”,然后发出有些淫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医院的检查报告上并没有显示有性侵、殴打之类的伤痕,但李渊的直觉告诉他,那人一定对弟弟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李泫也没说,因为他当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终于恢复之后,没人愿意再去揭开这块伤疤。李渊几次想问,都没说出口。这份愧意就长久地埋在他心间,成了一根深深扎进血肉里拔不出来的钉子。

    那个沉闷的夏天,时间被拉成黏腻的形状,如冰淇淋掉在地上融化的汁水,原本香甜的气味变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李泫不肯出门,李渊就陪他待在家里,窝在他们的秘密基地——原本属于妈妈的衣帽间里放了一顶帐篷,上面挂着块纸牌,水彩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哥哥和小泫的jia”。李泫三四岁的时候,他们会躲在里面玩过家家的游戏。

    李渊给他念故事书,李泫在旁边捏橡皮泥,或者拿油画棒画画。他像一种安静的小动物,猫或者兔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一旦橡皮泥快捏好,画快画完的时候,他又会狂躁地把它们毁掉,用黑笔涂抹得面目全非。

    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李泫半夜拖着小被子,敲响了李渊的房门,脸上挂着泪水,如同一只被雨淋湿的鸟儿钻进李渊怀里。

    李渊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怀里的小脑袋点了点。李渊抱起李泫,放到自己床上,在被子里紧紧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说“不怕,不怕”。

    李渊想起弟弟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小床就紧靠在自己床边,小泫半夜哭着醒过来,闭着眼就往他身上爬,两条藕节一样的小胖腿跨在哥哥身上,头贴在胸口,那样趴着一会儿就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