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和风吹得花瓣摇曳,缸内的鲤鱼被水面的涟漪惊地远游,袅袅水沉香混合着花粉香飘散在屋室各个角隅,连床上飘逸如仙的月华纱都熏上了清幽的气味。沉香依偎在杨戬怀里,钻入鼻尖的是杨戬身上特有的清香,淡雅如竹,沁脾如才经历过一场小雨的春日山林,闻了只觉得舒心,他耸了耸鼻子,在二人缠绵亲吻过后的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中思绪纷乱,他想到很多事情,近的有屠胥在灵霄宝殿大放厥词,远的有他立志救母的时光里所面临的重重困境,再远——再远也没有了,再远就是儿时在刘家村,日日闯祸的场景,想起小时候真是没心没肺,才被同窗骂是没娘的野种,气生了没多久就能被饭桌上的鸡腿哄好,时至今日,多像黄粱一梦,他总怕一觉醒来,自己还处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又在心里偷偷怀念十六岁之前的时光。

    他曾经与小玉情深意重,感情甚笃,本以为那会是自己一生的归宿,可猜忌、立场让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终究是以兄妹相称。饶是他不拘绳墨,也想过不再寄情于他人,可世道多变,要是换作以前他便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与自己的亲舅舅两情相悦,一是同为男子,二是亲情血缘,两座遮天蔽日的大山挡在他们中间,巧的是,只要双方心意相通,他们都会不以为然,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对方身边,这时候天堑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沉香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会喜欢他,也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对舅舅而言,意识到自己心中有逾伦常的感情后会很煎熬吧,倘若他当初没有走进那个幻境,舅舅是否会在多年之后悄然放下这份不为人知的爱?这样说的话,还要多谢昔日种种,让他在情绪混乱的十年里认清了自己的心。也许是因为孺慕、也许是因为舅舅的循循教导、又或许是因为看舅舅身处万人之巅,心中总会泛起心疼之感,太多太多爱上他的理由,不必回想,更不必细数,有时候看一眼对方的双眼就会知晓,若不是爱他,便不会在目光交汇的时候怦然心动。

    往事如千帆驶过,沉香难得矫情到红了眼眶。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不高兴的事情了?”杨戬对沉香一直细致入微,哪怕没看到他眼眶湿润也知道他此时情绪不对。

    “没有。”沉香摇头,却将杨戬抱得更紧,像生怕他跑了似的,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杨戬,悦耳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又觉得脸红,兀自默了半晌,才颇有些委屈地说:“舅舅,漠北一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杨戬轻轻拍打沉香的肩膀,像是哄人,又像是安慰,更多的是拥雏入巢的长辈慈爱,他笑容温柔,语气更是平稳舒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有千百良将贤士,则会有千百种解决的方法,这其中得失功过,自然也是并行却有异,好比人皇,有些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有些治出盛世一代即衰,又该如何评说呢?你此举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养虎为患,瞻前顾后,可从天下时局之道来看,便是上上之策,你一保无辜百姓,二保有功狼族,三高瞻远瞩救民于水火富民之根本,四又攻克漠北狼族之心,在舅舅看来,当代千秋皆承利也,你何错之有?”

    沉香反复咀嚼杨戬的这番话,品味过后释然一笑,又不好意思却带些得意地摸摸脑袋,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舅舅,原来我在您心目当中那么了不起啊?”

    杨戬没好气地敲敲他的脑袋,“我是实话实说。”末了,看沉香一脸沮丧,他无奈地叹口气,笑意盈在眸中,道:“不过你在舅舅心目中的确很了不起。”

    沉香了然,忽然心中一动,悄悄探出手,指尖轻轻落在杨戬的掌心,羽毛浮水一般微不可查,得到对方疑惑的眼神后,他坏笑了下,不顾杨戬要攥住他手掌的动作,迅速张开五指拢了上去,立刻便与杨戬十指相扣,他们二人的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交握后便成了同样的热度。杨戬稍微用力握得更紧,沉香的手比他小了很多,即使这个动作也会被他整个包住,只露出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漂亮的红白色。他垂眸端详,又抬眼去看沉香,决绝时都能生出几分缱绻的双眼脉脉含情,他看沉香笑容灿烂,像霞光下波光粼粼如披彩衣的湖面,便看得有些沉醉,就在这时,沉香快速凑近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嘴里还念念有词。

    “舅舅,您以后若是想亲我,就不用问我是否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