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叫钟夫人听见了,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深恐上京城的贵妇人与贵女们从此看低了自己,白白落下一个御下不严、办事不力的罪名,于是甚至亲自上了阵,带着下人们满府满宅地去找。

    这时女眷们又听说,前院儿里的大人们也闹了幺蛾子,据说是靖王殿下吃醉了酒,已经喝得不认识人了,胡天胡地大叫着“江左真风流”,全然没了大魏皇室的体统。据说在场的大人们醉了一大半,就连几位老学究也都有些上头。那些不胜酒力的男宾们,有一半便直直横在厅堂上醉倒,另一半则向中丞大人讨了客房去休息,只余一些胡来的世家子弟,乘着酒意误闯了后院,可将一干女眷们吓了一跳,于是茶会也成了一团浆糊,钟夫人分身乏术,无奈却没有三头六臂千手千眼,只得眼睁睁看着这精心料理的席面彻底乱了套,前院儿的男宾混到了后院,后院的女眷则四下回避,各自不知散到何处了。

    这……这真是作孽!

    当沈西泠屏退了婢女、独自一人穿过重重的楼阁廊宇,终于远远地见到白松时,她的心底有那么一瞬寂静无声。

    那个很多年前就与她熟识的男子,正抱着剑很随意地靠在御史中丞府一间客房的门上,嘴里衔了一片竹叶,听到有人走过来,见是她,似乎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站直了些,神情闪了闪又朝她笑了笑,左眉正中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与她记忆里一般无二。

    魏国在北,不如江左气候宜人,上京城的冬季便算很漫长,但富贵人家里却很有讲究,效仿江左风气,喜在庭中植竹,请花匠用心养护,成活很是不易。钟夫人主持中馈自然无限周到,这小小一间客舍的小院里都种了竹子,虽然并不很茂盛,但也有意趣,青竹掩映清风徐来,朦胧间与沈西泠记忆深处的那个院子重合起来,令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不能怪她糊涂,实在是因为故人在此,难免令人不知今夕何夕,何况岁月似乎并未在白松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几乎与沈西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高大、寡言,但并不冷漠。

    她也朝他笑了笑,然后提步朝他走过去。

    顾居寒回府的时候已是戌时末刻。

    他是骑马回来的,并没有坐车,是以隔了府门很远就看到她身边的丫头挽朱正两眼红通通地站在国公府门前,见他回来了立刻便迎上来,抹着眼泪对他说:“将军可回来了,夫人那儿……将军快去瞧瞧吧!”

    顾居寒见状一愣,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立刻翻身下马,问也没来得及问,便一路直奔她房中而去。

    还没进门,便见到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站在门外,连紫领着几个小丫头还在外面苦劝,见到他回来了都是眼前一亮。

    顾居寒匆匆而来,气息尚有些不平,问连紫:“她怎么了?”

    连紫也是满面愁容,颇为难地对他摇了摇头,说:“不知,只是夫人从御史中丞府上回来便如此这般不见人了,将军快去劝劝吧。”

    顾居寒问:“她用过晚饭没有?”

    连紫答:“尚不曾用过。”

    “叫人给她熬些粥来,”顾居寒吩咐道,“先放火上温着,一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再端进去。”

    连紫如蒙大赦,喜道:“是。”

    她抬头时,将军已经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