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千钧略有些错愕,随即撇嘴一笑,道:“天下谁人不知,文琲公主便是我女儿,早已在北魏遇刺身亡。我竟不知,你此问是何用意。”

    顾乘风掏出方才拾到的金锁片,说:“这金锁片你该认得吧。付姑娘当日根本没死,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她半月前曾留下一块金锁片,锁片上镌着:七札彻透乾坤定,鸿雁凄鸣坠弦音。这块金锁片是我在你的酒坊密洞里发现的,上面镌着:桂馥靡迤广寒寂,彀弓兽伏鸟下林。她若未被你擒住,你这山洞里如何有她的金锁片?”

    付千钧鼻子一哼,道:“你这蠢货。她既然在我手上,我又怎会告诉你她的所在呐?不如我与你们做个交易。我是双刀会总帮主这件事,只要你们不外传,我便保付晚香平安,你们几个若将我的秘密传于他处——勿论仙魔二门弟子还是尘世凡人——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苏荣道:“难怪你人称冷面狐,果真是冷面无情之徒,连自己女儿也拿来做人质。”

    付千钧咳嗽一声,笑道:“我拿女儿做人质固然无情,你们利用我女儿盗我仙物,恐怕也算不得正派所为。更何况,你们如此关心她,目的何在,你们心中自然有数,何必惺惺作态?”

    言毕,付千钧足尖轻点,捂着胸口,借了竹枝的力道遁远了。

    四人飞出竹林,路上只有顾乘风和苏荣在说话。又飞过一座小山,万年灵芝抽冷子对玉衡道长说:“若不是有我在,你方才消极应战,你跟这两个后辈早被你兄弟打败了。”

    万年灵芝虽是少年的嗓门,这话却说得严厉。顾乘风、苏荣皆不作声,玉衡道长说:“义之并非天性恶毒,只是……”

    “天底下,生性恶毒者万中无一。然生性纯良者为浊尘所染,或为钱为利沦为歹人,或不抵魔界诱惑沦为恶魔邪妖,才是天地间众生之常例。你方才消极怠慢,全因你与付千钧为同胞兄弟,本来你念及手足情谊,也没什么不对。可你未曾想过,正因你这一己私心,便有可能断送这两个后辈的修行,纵然付千钧不伤他们二人,他们为付千钧所擒,你也是难逃其咎的。你是非不分,近三百年修行竟是白费了。”言及此,万年灵芝连连摇头,隐去身形,声音越来越远,道,“你们且记着,天命不可违,修行之人凡事尽力便好,莫要强求。”

    苏荣唤了好几声“前辈”,万年灵芝未应,她便叹道:“师兄,那个国师那么厉害,以后若再碰上他,又无万年灵芝相助,我们可怎么办?”

    顾乘风看看玉衡道长,对苏荣道:“方才万年灵芝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吗?天命不可违,我们修行之人凡事莫要强求。今日我们得万年灵芝相助,救出玉衡道长实乃天意,来日若我们与付千钧狭路相逢,也是天意。与其挖空心思想那许多因果,不如顺其自然。”

    三人又飞了片刻,玉衡道长问:“你们来无花酒庄,看来早知义之的身份。义之公开的身份只是西梁国师,莫说你们这些外人,便是双刀会的人,恐怕也无人知晓他便是双刀会总帮主。你们又如何知晓此事?”

    顾乘风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付千钧心思缜密,人前是西梁国师,人后却是西梁朝廷四处通缉追捕的叛贼。他能瞒二十余年,已属不易了。不过话说回来,国师究竟什么立场,又有哪些不可告人的身份,我们并不关心。我们此来无花酒庄,只为救蒋师叔你。”

    玉衡道长略有些吃惊,道:“这便怪了。我离开丹霞山两年有余,就算师兄遣人寻我,也该派玄鹤宫弟子才对。为何……”

    苏荣道:“师叔有所不知,是我师父有要事与你商议,这才遣师兄下山的。哪知……”

    顾乘风抢过话头,道:“我们师父的确有要事相议,还望玉衡道长同我们回长白山走一趟。”

    玉衡道长问:“我这个人一向深居简出,跟朱雀仙子话都未说几回,朱雀仙子找我能有何事?”

    顾乘风道:“师父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做徒弟的岂敢质疑?总之师父说,此事关系甚大,而且玄鹤宫一众道长之中,唯独师叔可以解决。到底是什么事,师叔随我们上了长白山,自然就知晓了。”

    玉衡道长不再多问。三人回了薛府,莲香子一见玉衡道长,不由得泪眼汪汪。她自一百多年前离山,再未踏丹霞山半步,除了天玑道长出山至西梁,师徒二人见上一面,她实在没多少机会得见同门。此刻见了玉衡道长,她上下打量着,一百年多前玉衡道长还是凡人青年的模样,这会子却可比凡人中年的相貌身形了。眉眼还是那副眉眼,打扮还是那身打扮,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乏感,弥漫在他举手投足间。

    她与玉衡道长来到偏厅,热切地攀谈着,与其说是出于同门之情,毋宁说是出于倾诉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