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么瞎用人,到底行不行啊,别没等我们打赢内地官军,鞑子就冲进来了。”张洪说。张家玉疑惑了一下,没明白他说什么。

    刘芳亮说:“说起广州,我倒知道一个人,有个叫郭瑶的守备,你认识他吗?”张家玉喜道:“正是季文兄荐我投奔孙抚台的。他与孙抚台曾在宁远围城之内共事,因此相识。”

    刘芳亮只是听王瑾提过郭瑶这个人,没想到这人还真和郭瑶有关系。不过看起来,这个张秀才误会得厉害,还是告诉他实情为好。

    张家玉问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是哪一镇的?”刘芳亮笑道:“我叫刘芳亮,我家掌盘便是大名鼎鼎的闯将。”

    张家玉一下子愣住了,张洪等人哈哈大笑。张洪说:“秀才,你是一直拿我们当官军了?”张家玉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帮人虽然服装混乱了些,但是大部分都穿着官军的衣甲,而且行动有纪律有章法。这个为首的白袍将军相貌堂堂,气度俨然,待人和气,说起国家大事来头头是道,怎么会是流寇?

    刘芳亮说:“你之前遇到的流寇是什么样子的?”张家玉说:“也和你们一样穿着官军的衣服,陕西口音,但是冲进村来见人就杀,砍人头,还喊着……”刘芳亮说:“还喊着‘杀反贼’对吧?我不知道你们南方是什么样,在我们这儿,见东西就抢的才是流寇,见人就杀的那是官军。我们砍人头有什么用,煮着吃吗?”

    一直没说话的张石宝突然开口了:“那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刘芳亮很奇怪:“还能怎么样?等雨停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呗。你一上来就拿剑砍我,倒问我要怎么样。”刘芳亮自动把自己用一丈多长的大枪吓唬人家的事忽略了。

    张家玉致歉道:“实在是因为各位头领的服装口音都与我们之前遇到的乱兵太像了,舍妹才误以大王为歹人,还请大王见谅。”张家玉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但是这种时候该客气还得客气,他们兄妹俩要是为了这种口舌之争送命,岂不冤枉。

    刘芳亮倒不在乎张石宝砍他的事:“你说你们之前遇到的官军,和我们口音一样?不是关中口音?”张家玉说:“没错,就是和各位头领一样,有点像山西话。”

    按照张家玉的描述,显然是他们的陕北老乡来了。可是曹文诏部下的孙守法和左良玉部下的张勇都是关中人,艾万年部还在山西,金声桓虽然是陕北人,可是他的部下都是辽人和鲁人,这伙突然出现的陕北官军会是哪支部队呢?

    “你这么好的武艺,这么会造反呢?”张石宝好奇地问道。她的官话说得还不如张家玉,刘芳亮费了很大劲才听懂,反问道:“这有关系吗?”张石宝说:“好多连我都打不过的人,当护院都能挣不少钱,不用造反啊。”

    刘芳亮觉得这姑娘多少有点二,张家玉更是这么觉得。虽然眼前这位首领看起来并不像穷凶极恶之人,但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流寇,谁知道哪句话不对就惹怒了他。这种时候应该能闭嘴尽量闭嘴才是,聊天作甚,还聊这种敏感问题。

    张家玉有行走江湖的经历,接触过不少绿林人物,所以更知畏。江湖好汉里固然有那种鲁智深一般的豪侠,但大部分人的道德水平还是徘徊在周通和王英之间。能不打交道,还是尽量不打交道为好。

    刘芳亮说:“我确实不是因为吃不上饭才造反的,看家护院,一辈子也是个下人。财主喝穷人的血,我再捡他们的残羹剩饭,没劲。”

    张家玉家里并不是特别富裕,也就算个富农,在家乡时还下田干农活,所以对刘芳亮的这番言论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张石宝说:“流寇里面像你这样的人很多吗?”刘芳亮说:“不算少,但也不是特别多,比我强的,和我差不多的,大概几十号人吧。广东也有造反的人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张石宝答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叫绣花针的,传说他特别凶残,动辄灭人满门,但也有人说他是个大侠,除暴安良,经常周济穷人。”刘芳亮说:“这也不矛盾,我就认识不少这两种事都干的人。”张石宝说:“广东没有流寇,土匪和海贼倒是不少。”

    张家玉决定还是干预一下这个对话:“大王是怎么认识季文兄的?”“你说郭瑶啊?我不认识他,我的一个朋友和他是旧识。”刘芳亮也不怕张家玉去举报,反正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一个广东人勾结陕北流寇。

    张家玉意外地发现,这个流寇首领倒是真挺好说话的。李自成经常说,刘芳亮和袁宗第两个人长反了。袁宗第是所有老管队中最年轻的,但是一脸老气,脾气也是沉稳少语。刘芳亮却正好相反,他长得就少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而且性子也更接近少年人,随和好说笑。

    不过王瑾说,长成袁宗第这样也有好处,他这种相貌很稳定,虽然他二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像三十岁的人,但是等到四五十岁的时候,他看起来还会像三十岁的人。

    雨停了,刘芳亮站起身来:“告辞,我们要赶路了。”张家玉说:“今日能与头领相遇,甚感幸运。可知天下事须得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之言殊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