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旁的部下们一个个或倒下,或逃走,曹文诏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

    曹文诏挥起长刀,一刀将一名持枪刺向他的闯军骑兵的马腿砍断。他顾不上理会马上的人摔到哪里去,回身一斩,又劈倒了一个步卒。

    但再厉害的猛将也只是区区人类而已,在人数优势面前,武功再高也得死,第三个人手中的铁叉便刺在了曹文诏的小腿上。

    “当”的一声大响,曹文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名闯兵用斧头在他头上狠劈了一下,如果不是有头盔防护,他的脑袋已经开瓢了。两名曹文诏的亲兵拼死上前护卫,被六七个闯兵乱枪戳死。这些护甲精良、武功高强的精兵的确很难杀,但围住群殴的话,也就那么回事。

    曹文诏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只剩下挥舞长刀四下乱砍。“砰”的一声,一根大棒砸在他的脸上。曹文诏满头是血,几乎失去意识。即便如此,他依然蛮力惊人,格斗摔跤对他来说早就训练得如同本能一般,就算是在睡梦中也能还击,再加上他一身精制甲胄,简直是刀枪不入,接连好几个闯兵想上来结果他,都被撞到一边。最后四五个人上前用镗钯和长枪叉住他,其他人对着头颈锤斧乱下,这才将他结果。

    搜捕败兵的工作还没结束,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可李自成却不满足,他让刘宗敏、王文耀留下协助乱营打扫战场,点起刘芳亮、谷可成、李友、吴汝义、马世耀、刘汝魁六位老管队和六千兵马,继续向西南进兵,他要连曹变蛟和孙守法一起吃掉。

    “哼,曹变蛟这个匹夫,就不知道什么叫涸泽而渔,把老百姓都杀光了,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孙守法看着眼前已经变成废墟的村子,不屑地说。这一路上,他走在曹氏叔侄后面,基本上什么也没抢到。尤其是曹变蛟,一路大杀大掠,又放了火,现在孙守法的队伍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自己安营扎寨。

    “我让人抓了几个本地人,你去审审他们。”孙守法对孙辅明说。

    孙辅明并不愿意执行这个任务,这几个被抓来的乡民一个个或是呆若木鸡,或是涕泪横流。曹兵刚刚从这里过,烧杀一番,这些人大多有亲人遇难,问他们又能问得出什么来。

    不出孙辅明所料,审问毫无结果。孙辅明摆摆手,让士兵把他们带下去。忽然,一个老人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猛然站起,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子,向旁边的一个官军士兵扎了过去。

    这样的袭击自然毫无效果,那官兵一刀将老人砍翻在地,再一刀结果性命。孙守法的部下一般不会主动去杀老百姓,但抢劫的事没少做,这种情况也见得多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将尸体拖了下去,然后打扫地上的血迹。这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大家都习以为常。

    就是这种习以为常,让孙辅明觉得不寒而栗。当初他对官军有很多美好的幻想,加入孙守法部之后,才知道满不是这么回事。更可怕的是,孙守法在官军中已经是很有节操的人了。孙守法至少在丰衣足食的时候不去抢,经费不够的时候才去抢,抢的过程中也不会杀不反抗的人。

    孙守法对此理直气壮:“不抢我们吃什么?”他自己觉得自己是官军将领中道德水准比较高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和卢象升、李卑固然比不了,但是和曹变蛟、左良玉、贺人龙比起来,他这个人算相当仁义了,和马科、唐通之流相比也强得多。

    孙辅明当初加入官军,只是想向闯军报仇,然而两年来,孙守法多与曹变蛟一起作战,孙辅明一路见到的需要向官军报仇的老百姓实不知凡几。相较之下,他父兄在作为乡勇参战时被闯军打死的仇恨,是要差得多了。

    当然,那是他亲爹和亲哥哥,指望孙辅明忘了仇恨是不可能的。孙辅明报复闯军之心并未减少,只是对于要不要继续为官军效力产生了怀疑。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外面一阵喧哗。孙守法治军甚严,军队不会无故扰乱。孙辅明急忙出帐,才发现混乱不是来自营中,而是来自东北边,不知多少人马跑了过来。

    看这些人的旗号服色,似乎是曹变蛟的部下。这还是孙辅明第一次见到这些骄兵悍将跑得如此狼狈,好像有什么人在后面追他们。

    “火铳手上墙,把炮都准备好,谁靠近就轰死他们!”孙守法立刻做出了最符合他立场的决定。能追着曹变蛟暴打的,不用问肯定是李自成,既然李自成能追到这里,那恐怕曹文诏、艾万年这些人都已经完了。要是打开营门放曹变蛟进来,闯军趁势冲入,大家一起完蛋。至于曹变蛟会不会完蛋,那就顾不上了。

    曹变蛟的人马还没进入射程,孙守法的部下便开炮示警,让他们滚蛋。孙守法还是相对讲究的,没把曹兵和闯兵一起骗到营寨前再炮击。

    曹变蛟没能突破刘体纯和李养纯的阻击,又见到李自成的主力杀来,就知道叔父已经完了。尽管胸中的悲痛和愤怒难以遏制,但他还是硬给遏制住了,七千兵马已经丢了五千,要是他和孙守法也被歼灭,西安以西再无官军主力,势必导致全局崩坏。不管他多么想报仇,现在都得先跑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