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攻城了!”

    五更时分,睡梦中惊醒的团丁们纷纷抄家伙冲出了营房,以民间团练的水平来说,他们也算很不错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全都起火了。

    郑经仁大喊道:“不要慌乱,乱民定是诱我们分兵。四门之中,北门守卫最为薄弱,定是主攻方向,快快随我前去应敌!”

    郑经仁本以为孙大胜会像往常一样他说什么就反对什么,没想到孙大胜一脸郑重地说:“郑公子所言极是,乱民势大,一城安危全系于公子之身了。”

    郑经仁兴高采烈地带着团丁们杀奔北门,梁半杰看了看孙大胜,孙大胜说:“那小子不知死活,正好替我们拖延时间,我们去东南角楼。”

    孙大胜安排在城头上的人已经看到了,这些来攻城的人可不是他们以往熟悉的对手。后面那些乌泱泱跟着的多半还是交山军,但是打头阵的那些人队列整齐,前锋穿着边军样式的铠甲,肯定是从官军的死尸上扒下来的。这绝不是普通的流民,肯定是陕西来的老流寇,至少有好几百人。

    流寇和交山军联手,要人数有人数,要素质有素质,而且肯定有内应,所以孙大胜立刻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打个屁!

    城里的这几百团练是对付普通的土匪和饥民的,岂能真的和几百老流寇率领的数千交山军打巷战。因此,他迅速决定从东南角楼缒城而逃。

    梁半杰虽然不懂,但是见孙大胜这个专家都跑路了,他当然要跟着逃跑。至于主子朱敏漕,自求多福去吧。

    一般来说,一般的县城阻止流寇的最有效屏障就是城墙。农民军的攻城能力通常都不强,没有足够的器械,强行攻城就是用人命填,损失会很大。如果城内士绅足够团结又舍得花钱,极有可能打不下来,反而自损兵力。

    但此战不同,一来是有交山军安排的内应,二来是城内的大户们也根本谈不上团结。

    交城县的士绅们对于办团这件事太不够用心,现有的团练能够挡住交山军,他们就觉得足够了,根本没人考虑来了更强的敌人怎么办。团练局征收的“办团费”,大部分都落入了交城王府和各家大户的私囊。上到朱敏漕,下到各家老爷,都觉得县城有城墙保护很安全,都觉得流寇不敢轻易招惹宗藩引来朝廷注意力。却不想想他们已经把城内的穷人也逼成了敌人,不想想流寇是一群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他们的胆子岂是这些吃得脑满肠肥的老爷们能估量的。

    北门的战斗毫无悬念。郑经仁骑在他重金买来的一匹大号的蒙古马上指挥战斗,头上还插着两根从戏班子拿来的雉鸡翎。官府并不禁止老百姓持有刀枪乃至火铳,但是盔甲却是违禁品。朱敏漕身为宗室,更是时刻注意不能犯忌,所以交城县的团练中没有一个穿甲的。有些人会穿厚实的棉服和硬皮子制成的马甲,也能起到防护作用,但是郑经仁自恃“武艺高强”,认为这些东西妨碍了他施展武功,因此上阵只穿一身上好的绿绸箭衣。

    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交战双方全部徒步,就这位骑在马上,穿得像个鹦鹉一样,还走在队伍最前面。这副架势,就差在脸上写着“打我”二字了。闯军的弓箭手和火铳手才第一轮射击,郑经仁和身边几个帮闲的狗腿子就一起上西天了。因为没有孙大胜带着他的嫡系兄弟压阵,团丁们的战斗力大幅下降,闯军的刀牌手们上前一顿砍杀,他们顿时作鸟兽散。

    天光大亮之后,城池已经被闯军和交山军控制。闯军对于控制城市已经有不少经验了,控制要点,弹压街道,抓人,抄家,接收档案和府库,都做得很熟练。交山军都是本地人,故而虽然发生了很多滥杀大户,强奸、屠杀其家眷的事,但穷人受到的侵害不多。

    交城县有一个地方不同于别处,就是交城王府。朱敏漕聚集了一帮平素被他笼络的团丁,想在王府抵抗。他平素得罪交城的百姓和交城军太深了,破城之后绝不会有活路。有些团丁过去和交山军打过仗,深恐被抓住之后他们要报复,所以也跟着退进了王府。

    刘宗敏坐镇县衙,由雷猛负责对王府的进攻,他并不强攻,而是让几个交山军的头领带着被俘的团丁头目们到王府周围喊话:“我们是穷人的队伍,不杀自己乡亲,投降就不杀!”“兄弟们,出来投降吧,大王们仁义,连我们这些起头的都没杀。”“你们都有妻儿老小,犯得上为朱敏漕送死吗?他平常待你们怎样?你们死了,你们家里怎么办?”“再不出来就放火了!”

    朱敏漕的缺点在此时暴露无遗,他足够聪明,足够凶残,但是太过吝啬。平素他并没有给这些团丁很好的待遇,而且居然现在还没拿出银子来发赏。其实以交城王府的财力,和本地士绅们团结起来,舍得花钱,用心练兵,是能组建一支有战斗力的兵马的,但朱敏漕和县里的老爷们就是这样舍命不舍财,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一群团丁在外面的亲朋的劝诱下打开了王府角门,雷猛随即带着闯军冲了进去。团丁们毫无斗志,纷纷投降。至于住在王府中的宗室,他们哪有战斗力,包括朱敏漕在内,大部分连自杀都不敢,全做了俘虏。

    城中的所有宗室全都被控制了起来,他们心中的惶惧自不必提。眼下天下大乱,宗室落到流寇手里的事情也不少,下场基本上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但不一定是什么死法。流寇们对于朱明王朝极度痛恨,对别人有可能饶,但对宗室一定会斩尽杀绝,而且斩尽杀绝的方式往往花样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