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分头行动,刘宗敏拿了一把小铁锤,王瑾拎着砍柴的斧子。最让王瑾和刘宗敏惊奇的就是孙可旺,换成别的小孩,遇上这种事早就哇哇大哭了,可是他的眼中只有怒火,而且找王瑾要了一把镰刀。

    先是四处寻找母亲下落,然后去县衙告状,现在又跟着这些陌生人来找母亲,这样的胆气绝非一般孩童可比。刘宗敏赞道:“这小子了不起,将来肯定是个人物。”王瑾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赶到孙官庄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孙可旺的弟弟孙可升跑了出来,说孙茂才两口子一直在家。孙可旺去县里之前,让弟弟一直盯着孙茂才家,这让王瑾和刘宗敏愈发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

    王瑾、刘宗敏、孙可旺、孙可升四人悄悄伏在了孙茂才家的院后。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一道木栅栏围起来而已。刘宗敏多年打铁,练就一身铜筋铁骨,膂力雄强,但是脚步沉重。王瑾让他们三个躲在院外,自己翻墙进了孙茂才家。

    果然,在院子里就能闻到米饭的香气,王瑾也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对粮食的气味特别敏感。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屋后,靠近窗子,从窗纸的破洞中向内望去。里面黑着灯,什么也看不见,却听见里面窸窣作响,孙茂才两口子正在干那事。

    王瑾暗骂晦气,但幸好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孙茂才便完事了。只听他老婆说:“听九叔说,孙可旺那小贼跑去县里告状了,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孙茂才说:“告个屁,太爷搭理他才怪呢。”两人又说了几句,王瑾没有听清,最后只听孙茂才的老婆说:“你个没良心的,非有一天把我也卖了不可。”

    王瑾觉得差不多了,孙茂才这个人他过去打过交道,是个坏得流油的主,而且听人说起他干过买卖人口的事。王瑾缓缓后退,又翻出院子,低声说:“这孙子可疑得很,先抓起来问问再说。”

    按理说,抓人审案是衙门口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王瑾和刘宗敏这两个里长的手下来干,而且管的还不是他们里的事情。但是在这样的世道,要是指着衙门,那什么也不用干了,有王瑾和刘宗敏这种“多管闲事”的义务工已经算是走运。

    四个人绕到院子正面,刘宗敏拔出插在腰间的锤子,一锤砸开孙茂才家的破门,除了孙可升留在门口放哨外,其余三人一同冲了进去。

    孙茂才两口子大惊,但还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摁在了被窝里。刘宗敏没什么经验,王瑾却是打家劫舍的老手,一把摁住孙茂才老婆的嘴,把斧刃压在孙茂才脖子上:“官差办案,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孙茂才虽然认为衙门不会搭理孙可旺,但是心里毕竟对官府还有些畏惧,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来的是谁,一下子就怂了:“差爷,小的是良民。”

    孙可旺怒道:“你把我娘卖到哪里去了!”孙茂才说:“你娘是谁,我怎认得。”刘宗敏听出他话里有问题:“自家邻居都不认得,你好大的忘性。”孙茂才说:“差爷,你莫听这小子胡吣,小人实是个良民。”

    王瑾借着大门透进的月光,已经看见了屋内角落里的粮食袋子。王瑾走过去翻看一下,都是小米,有七八斗之多。王瑾说:“你一不种地,二不做工,三不经商,四不当差,哪来的这么多粮食。”

    孙茂才说:“这是从我老婆娘家借来的。”王瑾说:“屁!你老婆是你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哪有什么娘家。”孙茂才这时听出了王瑾的声音:“是王大哥?王大哥,你老就放兄弟一马,都是绿林道的兄弟,人不亲道还亲。这粮食,两位大爷都拿走,只要放小的一条生路,日后还有孝敬。”

    孙茂才现在有点慌了神,大灾之年,一斗米值七钱银子,七八斗小米足够诱惑人谋财害命了。不论来的是同行还是官府的差役,为了这点粮食灭他的门都不稀奇。

    王瑾呸了一口:“谁和你道亲,老子虽入了绿林,却没干过对不起良心之事。似你这般坑害孤儿寡母,早死一刻,天下早一刻太平。”

    孙茂才求饶连连,刘宗敏说:“你把孙家寡妇卖到哪里去了,说出来就留你条命。”孙茂才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急忙说:“沙家店的贾老爷,我拐的人都是卖给他的。”

    王瑾和刘宗敏心中一惊,但都没说话。两人翻出一件破衣服撕成条,捆住孙茂才夫妻,塞住嘴巴,带着孙可旺来到院子里,刘宗敏说:“这个贾老爷是个破靴党,手下有几十号地痞流氓,若是他做的,靠我们俩可不是他的对手。可旺,可升,你们两个赶快去杨家沟,找一个叫张虚的人,叫他带上兄弟,到你们村北头那棵大榆树下会合。”

    这样的深更半夜,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成年男人,也得三五成群,拿着棍子才敢出门,但是事情紧急,也顾不了这许多。王瑾说:“我去沙家店摸摸虚实,宗敏你回村里找李二哥叫人。”

    四人分头行动,王瑾一面加快脚步,一面回忆沙家店的情况。这个贾老爷名叫贾文起,并非由科举得势的士绅,年轻时是个泼皮无赖,后来做了捕快,为人机警狡猾,很快当了班头,四十岁上辞差不干,回家买房置地,后来还捐了个功名。依国家法度,做过胥吏的人原是不许有功名的,但国家的法度若还有用,天下又怎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