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松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直是晕乎乎的,完全不听使唤。

    这些,都是真的吗?自己这不会是在做白日梦吧?

    大腿上都被他自己掐出了淤青,那刺痛的感觉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他又一次拿出了揣在怀里的那张已经被他翻看了无数遍以至于内容都能背下来的薄薄纸片,再次仔细上面的文字——霍主任管这张纸叫入职通知书,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过几天去市里办手续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可千万不敢弄丢了。

    他的奇怪举动引起了妻子秀珍的注意,她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长松哥,你怎么了?今天去县里是什么事啊?是不是工作的事情落实好了?”

    秀珍比他小两岁,也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按照文化人的说法,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不过两人的结合却是在他参军之后,一次返乡探亲时,邻居李大妈撮合的产物。

    两人的恋爱经过平平无奇,双方家庭也知根知底,于是,在举办了一场既热闹又平凡的婚礼之后,秀珍成了他的媳妇,一名军嫂。

    张长松对媳妇秀珍既心怀感激,又有些愧疚,由于他的级别不够,秀珍没有随军的资格,结婚后只能留在家里,一边分担家里的农活,一边还要照顾两位老人,而他只有在休假期间才能回家陪伴她几天,让她真正享受到家的温暖和夫妻之间的温存。

    对这样长期分居的生活,妻子从来也没有过一句怨言,而在得知他因公负伤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抱怨,既没有嫌弃他,更没有撺掇他去向组织上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当知道他退伍之后,才表现出了一点欣喜,可这点欣喜,很快又被对他落实工作的困难程度的担忧所冲淡。

    “落实好了。”他答道,声音缥缈,仿佛不是发自自己的嗓子。

    “是什么工作?哪家厂?做什么的?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啊?”秀珍继续问道。

    “你自己看吧。”他将那张纸塞给了妻子。

    秀珍接过了那张入职通知书,然后,他就看见,妻子脸上的表情从平淡到惊讶,从惊讶到惊喜继而喜极而泣,然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爸,妈,你们快来看啊,长松的工作落实了,天哪,这份工作的工资怎么会那么高啊……”

    家中顿时喧闹起来,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围拢了过来,他们传阅着那张纸,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不一会儿,家里的亲戚和街坊四邻也被惊动了,屋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再过一会儿,就连老村长都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进了门……

    张长松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而且越聚越多的村民们都很奇怪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张薄薄的纸片上,却对他这个当然的主角选择了无视,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熟睡的那个粉嫩小娃娃,心中涌起了一阵无比复杂的感觉。

    他抱起了自己的儿子,也许是因为动作有些粗暴,儿子扭动

    了几下身体还张了张嘴,仿佛想要用哭泣宣泄自己的不满,他连忙将这个小人儿搂在了怀里,一边轻轻地拍打他一边向着门外走去,免得屋内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惊扰了他的睡眠,一边走,还一边用只有他自己和怀中的儿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海生啊,爸爸又要出海啦,这一次爸爸是为你出海,爸爸要去挣钱,挣很多很多钱,等爸爸挣到钱了,就给你买许许多多的玩具,等你长大了,还要送你去上最好的学校,咱们老张家,将来一定要出一个大学生……”

    张长松告别了妻子秀珍,背起了简单的行囊,又亲了亲尚在熟睡的儿子海生,挥了挥手,转身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有一点湿润,而他透过车窗看见,刚才还表现得无比坚强的妻子秀珍,早已泣不成声……

    ……

    当张长松和与他同样一批被改变了命运的人一起来到了香江,看到了他们将来要在其上工作的那两条特殊的船,“鲁班”号和“墨翟”号,并惊叹于这两条船的古怪时,谭振华已经离开了香江,紧急飞往了伊堡。

    因为他得到了两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