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病逝,新帝重兵逼宫即位,朝中一时噤若寒蝉,阖宫众人更是人人自危。

    实在是这位新帝自小养在冷宫,不知受了多少克扣磋磨,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甫一即位,就将曾经冷宫和御前伺候过的宫女太监发落大半,朝中废太子一党也多半遭受黜落。

    长信宫是先皇的沈贵妃从前居住的宫殿,沈家的小侯爷沈清晏自小体弱,被抱来宫中后就住在偏殿。后来年岁渐长,沈贵妃求了先皇恩典,以血亲不避嫌为由,仍旧许其随意出入内宫。直到一年前贵妃倏然薨逝,先皇封了长信宫,原先伺候的宫人俱送去皇陵守陵,自此门庭衰败,如同冷宫一般。直到七日前,羽林军奉命请沈小侯爷入宫,才重新开了长信宫的门,安排了一批宫女侍从。

    说是“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皇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毕竟沈家本就是废太子余党,沈清晏常在宫中行走,从前又领着头磋磨冷宫里的三皇子,仗着自家姑母得宠,先皇对其纵容优宠,这几年里竟将三皇子当做侍从一般使唤,如今还不知要被怎样清算。

    被分到长信宫的宫女都是半年前的小选入宫,没攒下什么身家,实在没有银钱贿赂掌事,只好被赶来火坑,点卯时,俱生出来了几分前路无望之感。

    受了正主连累,难免要生出些怨怼来。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前两日还恭敬应对着,见沈清晏认命似的终日懒散,更没了惧怕,敷衍着伺候他歇了晌,就自去角房偷闲。

    ——直到晚膳时候,几个宫女在屋里四下寻不到人,才真真切切慌了神。

    虽然长信宫外围了一圈儿羽林军,可这位沈小侯爷身手绝佳,真要逃出宫去绝非难事。只是可怜了她们,一时疏忽放走了皇上来日要清算的罪臣余党,还不知要被怎样发落。

    她们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战兢兢欲上禀领罪,长信宫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沈清晏竟在一众羽林军的押送下缓步进了门,竟还换回了七日前进宫时穿的那身衣裳,沾着灰颇为狼狈。

    说是押送,周围一圈的羽林军都听说过沈小侯爷在军中的威名,隐隐忌惮着不敢凑前,只将其围得密不透风。沈清晏却似无所觉,闲庭信步似的,还摆了摆手:“别跟着了,去外头守着罢。”

    ——这话说得,倒似他们在行护送之责似的。

    明明是他们在长信宫外抓住了欲潜逃的沈清晏,押回来待命领赏的。

    领头的羽林军颇觉不忿,状似恭敬地拱了拱手,语气却暗含讽刺:“小侯爷恕罪。今日您擅自出了长信宫,属下们职责所在,必得向陛下禀报。”

    沈清晏略点了点头:“去罢,正好叫他来——备水,我要沐浴。”

    后半句是对着院里的小宫女说的。几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没敢把“不早不晚的还要折腾热水”这句牢骚发出来,只是面上依旧不大情愿,磨磨蹭蹭地,很希望这位小侯爷能看清自己的处境,在引颈就戮前少折腾她们几回。

    方才扬言要向陛下禀报的那个羽林军却笑得更怪声怪气:“陛下还不一定肯来呢,小侯爷就忙不迭地沐浴了?若是一场空,也不知能不能便宜了旁人。”

    他说着,目光淫邪地扫过沈清晏的腰身,也不管身旁其他的羽林军谨慎闭口后退,兀自发笑。

    几个小宫女正是豆蔻之年,初通人事,被他这几句过分直白的话臊得又惊又怒。沈清晏微微皱眉,到底懒得跟这些人多费口舌,只解围似的对着那几个小宫女一点头:“有劳。”

    原本还使懒不肯动的小宫女此时却抓住了稻草一般,应着声去备水,谁也不肯留下了。

    沈清晏看了看仍旧跟在自己身边的羽林军,不大耐烦:“你还不去向陛下禀报,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