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3月27日,朝鲜开化党首脑金玉均被朝鲜人洪钟宇诱至上海,之后将其杀死在东和洋行之内……原本上海滩上的这件刺杀案也就是桩小事情,这个金玉均在大清国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朝鲜人,这厮也就在10年前的朝鲜,导演过一场仅有三天的申甲政变,不过,被如今的驻朝鲜通商大臣袁世凯给镇压了。

    但这消息送到翁同龢手里时,他立刻想到了早几日陆鸿提到过,日本可能早已在谋划入侵朝鲜、并且与中国正面交锋的计划,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小小引子……而现在,这个引子就活脱脱的摆在了自己面前。

    这金玉均之前10年可都在日本人的保护之下,甚至都改名为盐田周作,而他此番来大清国,原本倒是想要拜会直隶总督李鸿章,试图借助清朝作为朝鲜宗主国的地位来改变朝鲜的体制……当然,这只是这个韩国人的一厢情愿。

    不过,若是日本人接着此事发难,却是不可不小心防备!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个麻烦,如今正在处理这金玉均刺杀案的却是自己老对头李鸿章手下的淮系干将刘铭传,昨天跟着电报来的就有刘铭传的处置方案,这金玉均那是藩属朝鲜国通缉的要犯,被朝鲜那边派人干掉了,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就是派回去让朝鲜人自己处理。

    而翁同龢现在显然更为重视这案子,把人犯都送回朝鲜,这做法显然是合乎现在大清王朝和朝鲜国藩属关系的正常做法,但是,这金玉均确确实实是一个大麻烦,托庇在日本十年了,如今在上海被杀,日本人不借着生事,那还真是奇了怪了!只是,这老刘可是个有名的硬脖子,就是李鸿章要拿个主意也得跟这位好好的商议,军机处若是说要重办这刺杀案……想到被这刘铭传一封封折子催问缘由,翁同龢就觉得头皮发麻。

    于是乎,29日下午,翁同龢又找来李鸿藻、黄体芳、王仁堪商议此事,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的操办应该十分的小心,而在谈论中,王仁堪第一次听说了陆鸿在这件事情上预判,这位丁丑状元郎再次感到十足的诧异,当日在翁府上的闲聊,他可没觉得这位泰西游学的年轻人有太多不俗之处,只是见识颇广而已。

    而翁同龢向他们问策之时,这三人倒是有些个主意,李鸿藻建议对此事直接授权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全权处置,就算是处置不当,那也是李鸿章的责任,何况,大清朝如今对外的事务,多由李鸿章来操办,这也合乎体制。

    黄体芳倒是忧心忡忡的表示,应当将人犯押来北京审问,而且同时要求朝鲜王室就此作出妥当的表态,以免被日本人找到把柄来介入朝鲜事务,自从上次陆鸿向他解释了一番所谓泰西军事评论后,他对于朝鲜事务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

    而状元郎王仁堪则表示,依着宗主国的义务,保护朝鲜王室的利益自然是首当其冲,他建议秘密处理金玉均的刺杀案!

    翁同龢仔细考虑之后,总觉得这些方案都有些问题,朝鲜王室对于金玉均一案的处置,其实他不用猜想就能知晓,按照谋逆的罪名,处死已经是最善意的处置了,若是活着的话,凌迟那也才是应得的刑法,所以,朝鲜人到时候盲目的激怒日本人,几乎不用猜测的结果!

    看到翁同龢沉思的模样,黄体芳忽然开口说道:“阁老,来之前,我正好碰到陆鸿,顺便问了一下他的看法……”

    “噢……”翁同龢眉头一扬,侧头看着黄体芳,“漱兰,陆鸿可有什么奇特的主意!”

    黄体芳顿了顿,又看了看翁同龢,“阁老,陆鸿他这说法到是真的有些另类,这东和洋行不是在英租界嘛,而且这事情根本就是两朝鲜人私斗闹的命案,咱们根本不用把死人金玉均当回事,不过是个死了的朝鲜人,该怎么判怎么罚,英租界不是有英国人临时法院嘛,让英国来处置,即便是有问题,日本难道能和英国人翻脸嘛,朝鲜那边,反正这刺客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翁同龢听到黄体芳说起的这个主意,眼睛顿时就亮了……这满朝上下,都把这金玉均当成个朝鲜钦犯、重要的角色来看待,可没人考虑过这轻轻放下的手段,细想起来,这确实是妙不可言的一招,若是如此安排,这后患立决!

    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翁同龢微闭的双眼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没想到这么麻烦的事情,可以以如此轻巧的手段来处置掉,这陆鸿倒真是有些能耐,他看啦看一旁的王仁堪,忽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事情来,开口说道:“可庄(王仁堪字),之前督查军纪之事,太后和皇上那边已经说好了,陆师那边且由礼部右侍郎志锐去操办,水师这边,皇上和太后都颇看重于你,你看可否操劳此行?”

    这督办军纪之事,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志锐那是珍妃的堂兄,当朝皇帝自然满意这人选,而督查各路水师,清流这边能抬出来、镇得住的人物却不多,翁同龢最终显然还是看的中这位状元郎。

    王仁堪此次也上过折子,极力要求严肃军队,整肃贪渎,不过,他久在皇帝身边行走,早年的话还颇得光绪、慈禧喜爱,不过,四年前趁着太和门失火之事,他上奏建议慈禧暂停修建颐和园,结果因为被宫内彻底冷落。

    而光绪皇帝虽然还是颇为看重于他,但他其实已经无法受到重用,这次竟然派了他这么个差事,实在有些勉为其难的感觉,他多年来做过数任各地学政的位置,可就是没跟军队搭上过任何一点的关系……

    听到翁同龢提起此事,他自然明白,这是借着由头把自己从北京城外放,而这得罪人的差事,可真心不好做,尤其是要把手伸到李合肥的袋子里,更是没啥好果子吃!很显然,自己离着权力中枢愈行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