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迟一听,便明白了秦琬的用意,略加思考,觉得此计可行。
南宫家不会将自己发家致富的渠道外传,在旁人眼里,玉留山不过是荒山一座,并无什么价值。若非如此,当年也不至于有人哄着南宫家的先祖耗尽毕生积蓄,将之买下。如不是南宫家两代先祖不甘心,花了几十年来勘探,又蒙上天庇佑,机缘巧合,断不会发现那条隐藏得极深的玉脉。
以魏王的心性,这样大的一桩财富,哪怕宋家是他的钱袋子,他也不会将之交给对方,而会秘密派自己的人去开采、运输、制作、贩卖。这些人得了魏王的吩咐,做这样隐秘的事情,必会十分谨慎地隐藏行踪,一旦发现有人在旁边窥探……
秦琬怕玉迟过于急躁,失了分寸,便道:“南宫家已是著名的鬼宅,长治县的当地人必是不敢接近的,他们在玉留山开采玉矿,只要动静不大,理应无人注意。你先派人装作闲帮,为了钱财打死人主意,对方必定要搞些事情出来,吓走他们。咱们再循序渐进,务必要让伪装漏些端倪,让他们觉得不对,怀疑‘闲帮’的身份,甚至杀死几个你的人,确定这一猜测。如此一来,尚且得不到长安消息的他们,便会将这件事想到诸王身上,为绝后患,斩草除根。”到那时候,丽竟门的人也该到了,只要稍作打探,便会遭来杀身之祸。
玉迟连连点头,心道什么装作闲帮啊!我让人引诱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去赌博就行,输红了眼的人为了回本,就连老子娘都能卖,更不可能畏惧鬼神了!探头探脑得是本地人,几分真几分假,才更让人相信啊!
当然了,他的人能不死,那是最好,即便死了,他也不心疼。反正他最不差得就是钱,只要重金相许,多得是愿意卖命的人!
事实上,就连秦琬也没想到,要接替常青的暗卫二号竟是臭名昭著的飞马贼旧部,她之前还在发愁,究竟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指认对方的身份呢!不过这样更好,圣人虽不想相信儿子以权谋私到不顾国事,却也知道这件事委实太过蹊跷,必会派人去上党郡探查,只要特使有来无回……
想到这里,秦琬怕玉迟报仇心切,不给对方撤离的机会,便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南宫家的身份,到底——咱们现在还不能将此事做成死局,莫要忘了,苏锐可是安西大都护,只要他不倒下,魏王便不会垮。咱们要做得,只是让圣人对魏王心存疑虑,如此一来,魏王便很难有起复的机会。”
玉迟虽觉得秦琬的话有些刺耳,却明白她说得是实情,南宫家到底身份低了点,商贾么,被人轻视实属寻常。若被灭门得是一个簪缨世族,书香世家,情况又大不一样了。
想要一口气弄死一个成年皇子实在太难,只要对方有“皇子”的身份,又没造反,皇帝就不怎么会对儿子动手。除非你养个刺客,半夜潜进王府,将对方的脖子给抹了。可此举是争夺储位的大忌,谁敢这样做,必被兄弟们群起而攻之,即便是朝臣,也没一个会支持此人的,哪怕捏不到确切证据,只能猜测也是一样的,所以秦琬压根不考虑这点。她要做得,只是慢慢褫夺魏王的权力,淡化魏王的影响力。
皇子固然尊贵非凡,圣人的儿子又不止一个,你若没有即位的可能,又是这样的处境,谁愿意跟着你?一年两年,可以是“隐忍蛰伏”,三年五年,人心便彻底散了。还是那句话,大家站队,为得是荣华富贵,不会明摆着去投靠失败者,遭新帝忌讳。
魏王的幕僚当然是不凡的,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必能相出很多挽回圣人心意的点子,更不要说还有军功彪炳的苏锐在。圣人对魏王的怒气也未必会持续太久,诸王越是落井下石,反而越会让圣人疑虑,隔三五月,魏王指不定就借着某个机会重回朝堂,继续做他的隐形太子了,秦琬岂会看到这等事情的发生?
只要魏王的人杀了丽竟门的特使,哪怕得到消息,从玉留山里撤离,那也来不及了。开采的痕迹摆在这里,十年前最后一次开采和始终在开采,痕迹岂能一样?撤离会留下蛛丝马迹,留人在那里就更是欲盖弥彰,没有身份的大活人落在丽竟门手里,还能有活路?大刑伺候,不愁问不出话来!
丽竟门遭此一劫,本就怕圣人追究,必是卯足了劲干活,想方设法把事情的重点往更重要的人物头上挪。探子也是人,也怕死啊!魏王的嫌疑,足以盖过丽竟门的失职,让圣人无暇顾及这些小事。若非如此,圣人为何言之凿凿,确定是飞马贼旧部动的手?要知道,飞马贼可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扬名也有五六年,魏王又不会用七老八十的人,阿二至多到不惑之年。哪怕真见过他的人,十几年下来,记忆也该模糊了吧?何至于一见着对方的面容,便一口咬定对方的身份,甚至将之报给圣人?
玉迟明白这个道理,不得不按捺焦急,却又问了一句:“裴大人提到西域,魏王——”魏王也不是傻子,裴熙都说了,他还会往枪口上撞?哪怕之前有挑拨西域作乱的计划,如今也没了。
“这就是再后一步了。”秦琬一听便明白玉迟想借机弄点事情出来,把魏王往死里踩,立刻温言安抚,阐明厉害,“丽竟门人赶去上党,最快也要月余,再出这么一场变故……两次派人,再呈回消息,怎么着也要小半年甚至更久。魏王能忍得住一两个月的无权无势,可半年时间实在太长,诸王可不是省油的灯,岂能不借着这半年时间削弱魏王的势力?再拖久一点,他就成了光杆司令,焉能不急?”
这就是魏王喜欢靠近、提拔寒门子弟的坏处了,若他拉拢得多是勋贵、世家的人,遇到如此情景,勋贵虽会观望,想着要不要改换门庭,面对诸王的打击,却也能坚持个三月五月的。不至于像那些寒门出身,只能依附魏王才能获得高官厚禄的官员一般,一个倒台,全家遭殃,竟是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魏王也不是没拉拢勋贵、世家,只不过他府中亲卫的位置多半被有才能的寒门子给填满了,勋贵子弟们多半塞到了秦恪的府上,这就有些说法了——咱们在晋王府上当差,怎么也该算皇长子一系,而非魏王一系。咱们可以说自己承得是晋王殿下的情分,不是你魏王的情啊!只要自家没个肉票在魏王府押着,一切都好说!反正我家孩子是在晋王府当差,至于当初走谁的门路?你管得着么?
玉迟也不是不敏锐,只是报仇心切,眼看敌人就要倒台,却不能一下将他打死,实在难受得很。听秦琬解释,再盘算一下魏王系的官员,也笑了起来:秦琬说得半点不错,魏王真正的铁杆,没几个家族很有权势,诸王也不敢轻易撼动的。一旦魏王一年半载不起复,他旗下的势力没了这根顶梁柱,又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