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暂时停了,几个吊灯慢慢地停止了摇摆,灯光照射在王隐身上,王隐还是像从前那么地从容,与以往相比,今晚最大的不同是,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平日里,王隐与糖厂工人在一起时,也经常地笑,笑里尽是欢悦,而今晚的笑,是一种原来不曾出现过的笑,笑里带着苦尽甘来的味道。

      “三宝,你又躲哪去了?给我出来,叫你去找个火盆,都半天了,”王隐又高声叫了起来。

      “厂长,我在!”仓库深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慢慢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黑暗中,众人都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走起路来动作很是诡异,手脚明显不协调,像个木偶一般,走路一抖一抖。

      当这人走到灯光下时,大家才看清,这个人全身外露的很多部位都打满了白色绑带,其他部位则涂满了药油,但此人真的只是那个叫“三宝”的工人,并非其他人。

      “前两天从机器上摔下来了,”王隐说道,“倒也无大碍,就是擦伤了很多地方,可怜哪!这孩子。”

      “黄校长为何这般怕黄锦书?”王隐话峰一转,突然对着黄阳贵问道,“你与他不是还有什么亲威关系么?按理说,无论黄锦书怎么样了,你应该更多地是亲近,而不是害怕,我说的对么?”

      “我……有怕么?”黄阳贵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说话都不利索了,“我与他只是堂兄弟,也无任何过节,我对天发……发……誓,我没做过任何对……对……不起他的事。”

      “黄校长您啊,刚才的反应确实有点不太正常……”赵仁成突然插话道。

      “刚才……赵局长为何也这般紧张?”王隐转身对赵仁成问道。

      “我也没……怎么紧张,只是被张老那一嗓子给吓到了,”赵仁成没想到王隐也会问他,他只能尽力掩饰着,说道,“我只是胆子小。”

      “胡扯,你一个当警察局长的人,也是立功无数,什么场面没见过?枪林弹雨也都走过来了,却说自己胆子小?”张兴德接话道,“分明是心中有鬼!”

      “张老,我可没见着黄锦书,是您大叫一声,我才吓到了。”赵仁成反驳道。

      “这是哪跟哪嘛,”王隐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接着下棋……哪来的什么黄锦书,在河边寻了这么多天,一无所获,说不定他早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黄阳贵说道,“我就说今天是他的回魂夜嘛。”

      “哎呀,我说黄校长,你一个教书育才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科学的话嘛,”张兴德脸露不快之色,说道,“现在都是西洋教学,讲的都是科学和民主嘛,你讲这些与大总统的新生活运动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嘛。”

      “科学?民主?张老,您都是前清秀才的人了,从你口中说出来,实属不易,”黄阳贵停了一下,说道,“这‘科学’嘛,倒是好说,您老入了糖厂的股,就是相信王厂长‘科学技术’的表现,但‘民主’您老倒做得并不好。”

      “这……怎么说?”张兴德被黄阳贵这么一说,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此时黄阳贵似乎又变成另一个人的口气,丝毫没有一开始的胆怯,这让张兴德感觉黄阳贵今晚是有备而来的,所以他放下了刚才高高的姿态,压了压自己的性子,强作微笑地问道,“黄校长有什么高见?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