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如玉躺在“呷子戏”的偏房里,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角落破洞的天空。繁星点点,不似皇宫夜夜灯火通明,晚上远没有这样的漂亮。他听得见外头有人窃窃私语,谈论着“安如玉”和“月奴”。

    对于这个名字,安如玉没什么反应,左右不过是个号,叫什么都无所谓。无非他的皇帝哥哥取个一听就让人没性致的名字,让他就算被流放到妓院都没人来点他,幼稚,且可笑。单“瑞王”这个身份,就让多少人趋之若鹜。

    安如玉翻了个身,抱着胳膊企图入睡,明日开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他又不是傻的,放着好端端的瑞王不做,跑到妓院里天天被人操。只是母后生前偷偷留给他的信和那枚戒指,他读不懂。只说让他住到呷子戏,却再不多说一句了。母后去世那会儿,呷子戏刚被父王设立,打着“犒赏群臣”的名号,听任几位臣子夜夜笙歌,无所作为。

    他记得那时他还小,跪在母后的床榻前,攥着密信哭哭啼啼,还是少年的田芎站在他身后,长跪不起。

    “天下三分,呷子为证;将军已老,换月更天。龙绕双星,血光映剑;河清海晏,谁主雌雄。”

    十几年,他把这三十二个字背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得其解。母后过世后,他便不再骑马打射,背书练字,搬出育培府,在后宫另设宫苑,当作女儿养。就连自小陪自己长大的侍女太监都从头至尾换了个遍,只剩下田芎还照旧是他的侍卫首领。

    一年又一年,酷暑又年关。他伸手有衣,张口有食,困了乏了便直接在皇帝怀里睡觉,厌了闲了整个皇宫的宫女太监都想方设法供他取乐,却唯独被收了诗书礼乐,不能出宫玩耍。

    他一日日藏在假山后面的小洞里翻看田芎从宫外给他带的各种册子,从野史淫文,到书生文章;听他讲路边冻死骨,花楼掷千金。

    安佑和意味把他捆在深宫就能闭塞他的耳目,那倒还不如直接剜眼割耳。

    “起来!”

    安如玉被一股大力拽着胳膊从稻草床上拉下来,一瞬间惊醒,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他跪在地上回过神,眯眼看着蒙蒙亮的天色,猜想大概也就五更天。

    他回头看着身后叉着腰的剽悍女人,忽然想起来,她是昨天真立说的呷子戏的管教嬷嬷,芳嬷嬷。

    芳嬷嬷挽着袖子,手里拿着一把手掌宽,二指厚的粗木板,叉着腰看着地上的安如玉。

    “昨日见你就觉是个懒骨头,都能看见太阳了,还在床上躺着,以为自己是王府里的主子吗?”

    芳嬷嬷才不管眼前这位昨日还是天佑的瑞王,虽呷子戏设立这些年,从她手里过得大多都是罪臣子女,皇家的人还是头一遭。

    “即来到这,就忘了先头的名儿,别指望还有人能捞你出去,呷子戏只出淫奴,我即负责教你,你便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妈妈’。听明白了吗?”

    安如玉顺坡下驴:“月奴知晓了,妈妈。”

    芳嬷嬷愣了一下,没想到宫里那位传闻中的瑞王竟是个这么能屈能伸的性子,和传闻可大不一样啊。

    安如玉答应的痛快,芳嬷嬷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板着脸用木板点着掉到地上的薄被说:“每日卯时一刻,按点起早后把自己收拾的当,去院子里洒扫,然后练早功。我过检合格后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