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才去书院没多久我便听说了。”姬夫人阖着双目,轻声说道。

    “帮了的弟兄姊妹说的?”

    “嗯,你去书院没多久,便有一队由西部泗州回来的姑嫂说到此事,说是在泗州往东来到湖州的时候遇上了百年难遇的洪水,去年你也知道天公不作美,江南一带遭了少见的高热,而西北一带却少见的遇上了湍流,湖州江水上涨奔涌的没法下船,硬是逗留了半月才稍作停息,不然那队姊妹姑嫂许是还得熬到年后才能回来呢。听她们说那批采买的香料受了潮,在码头就扔了不少,没有受潮的存起来,刚刚受潮的也都重新熏干了,我还特意去瞧过呢。”

    “处理过了,那不应该还这么多酒楼着了道呀。”姬墨舒听闻蹙了蹙眉,姬夫人说的几乎是豫州子弟常规的应对突发事情的操作。豫州人世代经商,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是风调雨顺,洪水,高热,船只抛锚,遇上水匪什么的都司空见惯了,所以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尽量稳住口碑的时候减少损失。由此可见,姑嫂们的做法挑不出问题。

    “自是如此,我也挺纳闷的,这种事情帮里也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了,又怎会自砸招牌?这里面定然有问题,出问题的应该不是拉回来之前,而是南下之后,与那次风暴关系不大。”

    这道理通俗易懂,外人或许不知,但每一个豫州人都把商帮的规则纳入骨子里,她们最清楚不过,养活自己的就是这些商船以及豫商的招牌,哪怕这批香料赔光了帮里也会互相筹资明年做下一批,断然不可能把有问题的卖出去,若是无意中不小心掺和一点,也不可能波及这么大。

    姬墨舒深思片刻,眼眸越发深沉,“所以娘的意思是这批香料被人做了手脚,借此嫁祸豫商的?”

    姬夫人点点头,“是不是做了手脚不重要,或许那批香料本身就没有问题,只是那些酒楼管事都被收买了也有可能,但目的已知的情况肯定是嫁祸商会就是了。去年就渐渐传出豫商不讲信用的传闻,起初只有几家不起眼的酒楼,后来越传越离谱,也越闹越大,如今更是连盐商粮商都掺和进去了,如今市面上斗米斤盐的苦水也都一股脑扣豫商头上了。”

    “什么,这与我们何干?盐和粮价高不都是因着今上的政令吗?这么高的税总不能我们自掏腰包发善心吧?税高自然价就高了。”姬墨舒大为震惊,没想到躺着都能中枪。

    “这很正常,世人都是愚昧的,不然怎么煽动人心呢。”姬夫人对此只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出身世家,她最是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自古能改朝换代的都是贵胄,农民起义都是失败的,世人虽有力量,却没有思想,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把武器,需要一个所谓的领导者,所以每当改朝换代民间便会有一句民谚,辞旧贵,迎新贵。

    姬墨舒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的回了句,“所以这又是拜今上所赐?”

    “不清楚。”

    姬墨舒纠结的皱紧了眉头,她其实到现在还搞不懂为何当今圣上要费尽心思折腾一个商会。还记得曾经苏娘与她说过,今上或许是那个得利者,她不懂,今上贵为九五之尊,已然是天下之主,若说提高赋税还能解释为收刮民财,可现在这样去嫁祸一个商帮,有点大材小用了,这是干嘛呀,难道是因为苏家吗?

    她不禁想到魏夫子与她说的,今上是因为昭阳公主失踪以后才性情大变的,难道这一切都与那个公主有关,公主真的藏在苏家吗?又或是……她想到苏娘,苏娘到底知道些什么,可哪怕知道些什么也不该让一国之君如此忌惮吧。

    一时间想不明白,她又问,“那帮里可是有应对策略了?”

    “已经商谈好了明年多拉一批香料作为这次乌龙的补偿,只是现在说一切都是为时尚早,今年的商队还未回来,也不知这个节骨眼你爹南下可还顺利。”姬夫人抬头望着窗外,如今正逢早春,若是往年该有春燕回来筑巢了,可去年的巢还在,燕子却未归。今年很可能也不是一个顺利的行情,姬老爷还说今年要去西南雨林弄一些奇珍药材回来给她治头疼脑热的病,真叫人担心呀。

    姬墨舒察觉到姬夫人的失神,遂宽慰道,“娘,爹又不是头一回走商了,况且这回的事出地点大多都在东南,爹去了西南,不会有事的,您别太操心了,估摸着不日后爹的信就回来了,或是等帮里的姊妹回来也能打听爹的消息。”

    姬夫人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她轻轻拍了拍姬墨舒的手,抬眸问,“只是你呢,过完年就是会试了,这回去书院可还顺利,你给娘说说书院的事情?”

    “自是顺利,夫子也觉得我能考过。”姬墨舒只好老老实实的给姬夫人说书院的奇闻,当然,她小心的避开了与苏娘的谈情说爱以及苏大夫时不时就得造访的事,更多的是说到魏孝义这个妹妹。

    每当听到魏孝义的调皮事,虽不认识,但姬夫人却笑弯了眉眼,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只有姬墨舒一个孩子,没能给姬墨舒添个弟弟妹妹,可姬墨舒经常生病,光是照顾就费尽心思了,如今总算养大了,算得上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