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就像竹子节,一节一节活。

    这一年,老陈家过了两件大喜事,第一件是大儿子的婚姻大事;第二件是二儿子考上学的欢送宴。

    作为老陈家的主人,平安厂长别提有多荣耀了!这几多荣耀终于洗刷了他娶了三任老婆,与寡妇成亲的人生污点,让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折射着“优秀”的光环。

    人常说“母凭子贵”,在平安看来“父凭子荣”。

    宴会那天,平安厂长再一次隆重地打扮了一番,他像年轻了十岁,他再一次穿上了子奇结婚那天他穿的那件还算正式的衣装,与李芬芳二人,脸上再次堆着笑,候在门口,等待着亲朋的到来。

    就连平安厂长上面的领导同志也来了,门口停了几辆吉普车,给平安厂长又长了几分精神,他们被平安厂长安排到了专门预留的席位上。

    当然平安厂长不是势力的人,他待每一位客人都一视同仁,这让老陈家在乡亲中渐渐也有了一定的威望。平安厂长家里大小的事,乡亲都愿意前来捧场。

    这一次的欢送宴,大家更是不想错过,像这样的学生,一个乡里出不了几个,就跟看稀奇一样。而且欢送大学生,对于旁人而言,也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可以沾沾喜气,同时也给自己家的孩子树个榜样,没准自己家里也能出这样一位大学生。

    作为平安的哥哥,平川和平平自然也不会缺席。平平的背现在彻底驼了,他从小惯到大的儿子大宝,被寄予厚望的大宝,出门打工,带回一个外地的洋气媳妇,这个媳妇留着寸头,烟不离手,比大宝还烟瘾重。她的身上完全没有一个女人应有的阴柔之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个男人。

    平平反正打心底里没看上这个儿媳妇,他私下找大宝,也劝了他几次,但是大宝跟鬼迷心窍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听他大的,寻死觅活地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当然,结了婚要是肯踏实过日子也行,可刚结婚没几天,那女人就卷钱跑了。平平才知道那女人是骗婚的。可大宝却执迷不悟,仍然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平平一生气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平平第一次伸手打大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舍得动过他一个指头。谁知道,大宝在双重压力下,离家出走了,一直没有音信。时间过去了很久,平平才从派出所得知,大宝在新疆被人给杀了。至今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平平,像是被谁在脑袋上拍了两砖头,一屁股坐在派出所的地上,半天起不来。一夜之间,平平和红霞的头发都苍白了,两个人像老了很多岁。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啊,好不容易要上的儿子啊,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红霞一度哀求着要用自己的命换回儿子的命。可是,生死有命,如果能换的话,大家都去换,哪来的生离死别之苦。

    从此后,平平像变了一个人,他驼着背,耳朵也不好使了,时常别人给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别人只好尴尬地走开。有时候,他跟别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就断篇了,他自己又尴尬地走了。

    现在,家里的女儿们都已经出嫁,老两口孤苦伶丁,家里屋子也不爱收拾,被炕烟熏得跟个黑窑似的。陈家湾的亲房,大多数都搬到了川里,就他两个守在山上,看着怪恓惶的。子奇看到这样的二大,却不由生出同情来,他宁愿二大还像以前一样,凶巴巴的,至少显得有灵气。可眼前的二大,就形同一具行尸,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的苦难啊,只有经历后才会醒悟。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每一个人都难以幸免。

    平平来参加子云的喜宴,他从内心里是替子云高兴,但是他不由地想到了大宝,在两杯酒下肚后,竟然不顾场合的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男人,能这样大哭,可见他的心里已经憋苦成什么样?

    平安也完全忘记了二哥曾经与他的那些小小过节,他将他带到了子云的房间里,任由他单独地哭出来。

    屋子里,平平老汉沉浸在自己苦痛的世界里。屋子外,大家一边庆祝着子云考上了学,一边默默地规划着自己家子孙的未来。

    所以,大家都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没有谁能够做到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