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赐住的地方是白云道观最好的一处厢房。地势开阔,屋宅宽大,最适合他们这种富贵闲人携着家眷来玩耍参拜。

    但如果家眷都已不在了呢?王赐坐在绵软的床上,惨淡一笑。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妻子的生命,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在那一瞬间,也曾想过偷放她一条生路,但最终他还是亲手扼断了她的脖颈。

    激烈过后是长久的冷静。几乎是在三夫人生命断绝的一瞬间,他便想好了接下去要做的一切,要掩埋真相,要堵住悠悠之口。

    一步一步,他从容不迫的安排下去,将些微的爱意与彻骨的恨意都隐藏在心底,不再触碰。

    他没再去管王寂,这个孩子于如今的他而言,是生是死已经不再重要了。但回忆起曾经对他的宠爱,王赐还是轻声吩咐了下去,叫下人去喂一点东西给他。

    王锦儿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小床上,满脸漠然的听着他一项一项的安排下去,她双手环住膝盖,头轻轻的搁在上面,盯着虚空的一处出神。

    曾经的她无比希冀着得到的父亲的注视,期盼在受到继母欺负时能听到父亲的喝止,而今她似乎求仁得仁,讨厌的弟弟被吊在房梁上生死不知,即便获救也不会再得到父亲的宠爱,而想要杀死的继母也已经被她所爱的人亲自结束了生命。

    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真心帮助她的俏枝和白简,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赢得了现在的一切。她以为,她不会后悔。可真的拥有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些远不如她想象的美好。

    她跳下床,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小床的位置,然后轻轻的走到了王赐身边,闭了闭眼,调出一副不安的面孔来,揪住了王赐的衣服,轻唤“爹爹。”

    “嗯?”王赐被惊醒,低头看着这个被他忽视已久的女儿,如今他唯一的亲人。

    他试探着想要摸摸锦儿的头顶,宽厚的手掌停在锦儿的头顶,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才放了上去。王赐有些歉然的看着锦儿斑驳着伤痕的脸,往日里对王寂的爱意都尽数转嫁到了锦儿身上“这些年苦了你了,是爹对不住你。”

    少女圆圆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光,眨一眨便变成一颗颗水珠子滚了下来。“爹”她哽咽着扑进了王赐的怀里,仿佛有无数的委屈要与他倾诉,但最终只剩下一句哽咽。

    王赐轻轻的拍打锦儿瘦削的脊背,无声的安慰。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锦儿的神色却是一片冷漠,与之前旁观绿帽闹剧时候的神色别无二致。

    “爹。”她从王赐的安慰中挣脱开来,带着些微的羞涩,似乎是不习惯这般亲密的安慰,“我想见见送我上山的哥哥姐姐,谢谢他们帮了我。”

    “嗯。好。”王赐几乎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来,他本身也有这层意思,正愁不知该用什么借口将他们找来。三夫人的事情已经解决,该有的善后工作也悉数安排了下去,剩下的就只有。

    他喊来沈衙役,叫他去请白简俏枝二人。

    而此时,走在路上的俏枝正在飞速思考着这场“鸿门宴”的目的。是警告吗?毕竟县令夫人通匪,可不是个小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俏枝咽了口唾沫,悄悄瞥了眼大步向前走,连头也不回的沈衙役。想起王赐掐死三夫人时的狠绝,俏枝的目光虚浮了一下,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我也太难了吧俏枝默默流泪。直到她走到王赐所在的厢房跟前,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锦儿的时候,才放下了心。

    锦儿颇为亲昵的环住俏枝的胳膊,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欺骗与隔阂。俏枝看了看锦儿抱住她的胳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沉下眸子,随着锦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