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合上双眼,楚逐羲便觉一阵无边的困意袭来,如柔软的长绫缚住手脚,拉扯着将他往下拖拽。先前还觉得沉重的身体骤然一轻,心脏也好似被束缚住一般扑通扑通地跳得清晰,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四肢忽地变得无比轻盈起来,随后便被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裹挟着带入了急剧旋转着的漩涡之中。

    楚逐羲心中风平浪静,身体却因过于清晰而猛烈的抽离感而本能性地恐惧,手足亦不自觉地轻轻挣了挣,试图唤醒即将濒死的主人。

    这一挣倒是真真让身体掌控了主动权,轻盈感削减大半,手脚又渐渐落回了实处。

    他心道不好,眉峰骤然蹙起——

    “放松,便如此睡去罢……”

    却闻温柔缱绻的女声忽在耳侧响起,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一般。如万河归海,将纷乱的思绪尽归一处,却又了无痕迹,未在心湖留下一点波澜。

    绵长而柔软的音节逐渐飘远,下一刻便如歌舞落幕般霎时平静——眼前黑暗如潮,耳畔无边寂寥。

    待到意识再度回笼,楚逐羲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色。天光大亮薄云连绵,青山不绝花草芬芳,扑面而来的是阻挡不住的春意与生机。

    汉白玉石阶如同宽厚的玉带般缠绕于山腰之上,一路直通坐落在山顶的名贵宗门。每一块用作阶梯、平台的石料都经过精心挑选,皆细腻坚实、洁白无瑕,又经过工匠的精心打磨与雕刻,处处显露着贵气,竟是比皇宫还要奢华气派。

    落入眼帘的碧枝绿树树姿飘逸,叶片呈长椭圆状,俨然是一棵棵挺拔的桂树;再抬目望向山顶,掠过白玉台阶,隐约能瞧见一尊庞大的羽禽石像,尽管藏匿在婆娑的树影之后,它仍是神气地高昂着颈脖作出一副展翅欲飞的模样。

    ——梧桐山,栖桐门。

    等不及楚逐羲细思,一道叫他倍感熟悉的爽朗笑声忽然自身后传来,他眼前微微一暗,再抬头时眼前已然多了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

    他们两大一小三个人并肩顺着宽敞的石阶一路往下,笑闹声不断,瞬间便唤醒了楚逐羲深藏于脑内的早远记忆。

    “那些老掉牙的家伙就爱注重这些劳什子的破形式!不过是出门游玩一趟,竟是从上到下、阅来又阅去的整整一个多月才肯批准……”身材高大的男人豪放地揽过身侧清瘦的人,口中满是抱怨,“我倒还要感谢他们办事利落,才没让咱们的春游变成夏游了!”

    肤色黝黑面容俊俏的男人生得健壮,却不是那种没头没脑、笨重的壮,他生了副宽肩窄腰的好体格,如豹子般矫健,如老虎般魁梧,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套在他这样活衣架子似的身材上也不显得违和。

    被他揽着肩膀貌若谪仙的人闻言忍俊不禁道:“是,我们不若在澧州城多停留几日,玩够了本儿才回?”正是容澜。

    而容澜身侧的人便是栖桐门长老之一的苍术子洛沧玄了,私底下里楚逐羲还需唤他一声“师伯”。

    栖桐门中规矩甚多,其中一条便是不允许门人私自随意下山——不论是弟子还是师长。

    梧桐山上设有周密的结界,严格管控着人员的出入。是以一只苍蝇飞进飞出都会惊动了守阵的大长老。

    “那是自然!”苍术子哈哈大笑道,“省得我整日里看着老黎摆出来的那张臭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