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徐辉祖、何福、吴高三人,在五军都督府里再度坐到了一块儿。徐辉祖开门见山地说道:“圣上下旨,召我明晨御门参与军机议事。朝中会采用何种方略,现在也还说不准;不过一旦采用了我的方略,我就该立刻向圣上推举一个大将、主持贵州战场。”

    何福和吴高一起向徐辉祖作拜,暂且没有开口。

    徐辉祖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停在了何福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何福表态。

    何福皱着眉头,沉声道:“魏国公,末将着实犹豫了一阵子,但还是想把那件小事说出来……就怕先被别人弹劾了,您还蒙在鼓里,措手不及十分被动。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告诉魏国公。”

    这番话让徐辉祖有点受用,他问道:“甚么事?”

    “是这样的……”何福开口道。

    他便把永乐初小红山狩猎场的事说了出来。当时太宗皇帝带着宗室勋贵到京师狩猎场围猎,比谁打猎的头数多;彩头是一匹名贵的千里马,激起了武夫们的兴致。结果本来该汉王赢,但汉王见何福十分垂涎那匹马,主动让出了头彩。

    (此事理应没人弹劾,因为汉王的猎物中有一只猫,这个本来就不算猎物;真正胜负的关键是,在林中俩人一起追逐一只鸟,汉王让出来了,不过这个细节没别人知道。)

    在此军国大事的重要决策关头,徐辉祖还是仔细听完了何福描述的琐事。毕竟很多大事,往往决于细节!

    徐辉祖终于听明白了这件事里的关键:汉王曾向何福示好。

    “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了。”徐辉祖好言道。

    但他说完便沉默下来,似乎在深思着甚么。徐辉祖不尽然是在宽慰何福,这种小事、又不是何福主动示好,何福还不至于就能被言官整|倒。

    可现在的形势非常微妙。

    徐辉祖等一干对大明朝有过大功的功臣,之所以会落魄,就是在建文朝栽了跟头,说到底皇位之争时没站对地方;现在今上与汉王争位,火烧眉毛的矛盾在跟前,以前那些恩怨反而便退居其次了……大伙儿可以暂且搁置前朝的旧怨,却不能丝毫无视与汉王的关系。

    竞争此战功劳的人是张辅,张辅是“靖难功臣”、又是今上的亲戚,两次都对了的,优势占尽。徐辉祖等人想在极度不利局面下、争取到军功,显然并不容易,不能露出一点把柄和纰漏。

    果然徐辉祖过了一会儿便道:“没啥大事,不过眼下还是慎重一点好。”

    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何福道:“成败不足以论英雄。灵壁之战(靖难战争时期),何将军虽败于高煦之手,但你没有死守灵璧工事。何将军在听说平安部被燕军围攻之时,敢于冒险倾巢出工事、豁出去拼。可见将军是有胆魄的人。”

    徐辉祖又转头看向吴高:“江阴侯也与高煦交过手。北平之战时,李景隆、江阴侯南北两面夹击北平。江阴侯率辽东兵攻高煦防守的永平城,以十倍兵力,仍先修建围城工事,稳打稳扎。后来燕兵来援,江阴侯只得退兵。足见江阴侯不贪功,不骄不躁十分沉得住气。”

    徐辉祖抬起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不要多心,我不是在评论二人高低,只是说你们的性子。战场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谁也无法全然料定偌大的战场上正在发生甚么、将会发生甚么,这时候是最能体现一方大将性情的时候。我认为,宁远侯胆子更大,江阴侯更加稳妥。”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此番贵州之战,反而需要敢于冒进的大将。何福、邱福是最好的人选……当然邱福是不可能用的,他会乐呵呵地带着兵去投降高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