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殿的异动并不曾惊扰到千秋殿,曾经煊赫一时的英宗贵妃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了南内。

    这件事直到千秋殿的宫人布膳的时分才叫苏笙知道,新派来的女官无意中说起先帝嫔妃的趣事,才透露出些许英宗贵妃的处境。

    苏笙正要拿了筷箸去夹宫娥布给自己的笋心,听了女官之言却失去品尝千秋殿厨房手艺的兴致。

    “娘子无需担忧,圣人不过是依例行事,英宗贵妃在南内也是一样住着,无人敢苛待先帝的嫔妃。”

    女官得了嘱咐,怕苏笙多心,“其实英宗从前的嫔妃除了在宫变中罹难的那几位,现下都在感业寺修行,贵妃能单独在南内居住,已经是圣上额外的恩赐了。”

    苏笙望向被派来服侍看管她的宋氏女官,不想白费唇舌。她已经习惯了时时被人看管的日子,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就算是不合规制,姑母在宫中也住了许久,圣上刚继位的时候不在乎,现在却又开始翻旧账,说来还是因为昨夜的事。

    但若说是因为姑母苛待自己,似乎说出来也没什么人相信,苏笙读不懂皇帝的心思,又勉强用了几口,“既是陛下的旨意,当然都是恩典。”

    姑母走得这样急,恐怕那些原本英宗赏赐给她的宝物珠翠都不能带走,南内空旷日久,怎么能比得上锦绣殿的奢华用度,事起不意,英宗贵妃能带走的心腹只那寥寥几人,怕是在心里都要骂死皇帝的处置安排了。

    她近些日子是不会见到姑母了,但苏笙心里并未感觉轻松,内廷的女子任由圣上处置,天子的偏爱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立刻锦绣殿,然而现在身处千秋殿,她照旧是如履薄冰。

    宋司簿似乎是看出了苏笙的心思,愈发恭谦:“圣意难测,圣人为九五至尊,虽说以仁德治天下,但身居高位久了,若是有人违逆心意,自然也不会轻易饶过。”

    没有皇帝的授意,苏笙不觉得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圣上昨夜虽是守礼离去,今日却又将姑姑送到了别处,她心里头先入为主,就觉着宋司簿在自己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司簿说的是,但这些也不是我一个臣女能过问的。”苏笙吃到七分饱叫叫人撤了膳,她平日午间还想歇觉,如今却走了困意,只坐在案前习字翻书,听女官同她讲太子妃所要分管的东宫事务。

    “娘子年幼,这些事又是同您的母族相关,或许还不愿意听奴婢同您讲这些。”宋司簿微笑地立在案前侍墨,女官起到辅助贵人的责任,但等太子妃入宫,她们这些人还是要在太子妃手下过活,“圣上将先帝旧人移出天子内宫,又允准御史台的奏请,预备明年选秀,这些遴选秀女的事情将来都是要由您来操持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圣上要选秀,苏笙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好笑,天下男子皆是一般,白日和这个山盟海誓,转头便又能毫无负担地和别的女子调情。皇帝起过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思又如何,转头又会选些更年轻漂亮的秀女填充后宫,得亏她没有被那三两句的言语勾得动心。

    太子纵然也有妾室,但好歹她将来能做正妃,轻易将自己交付给另一个男子有什么好,天子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连最后一点的正室的尊荣都剩不下。

    等到新人入宫,圣上也该将与她这一点不堪的风月过往彻底忘却了,苏笙搁笔净手,心情也因为这消息转好了一些,对着这位苦口婆心的女官盈盈一拜,眼中的光彩并未如她预测般那样消减下去,“司簿说我该学,但这千头万绪,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还要劳烦司簿费心教我。”

    如果圣上这次选秀不准备册立新后,那么等她嫁给太子,多少也要过问内廷要事,为君舅主持选秀,那也是太子妃应尽的职责。

    苏娘子正是在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虽是脸色苍白,但真心实意地对着她低眉浅笑,不见半分阴霾,宋司簿那原本想用在她身上的安慰也说不出口,“奴婢也只能教您一些宫中典仪,其余还须得您自己定夺,譬如这次大选,东宫择选孺人时肯定也会过问您的意思,殿下待您极好,您也该早做打算。”

    一般选秀是只为皇帝择选嫔妃,但太子也正是学习周公之礼的年纪,圣上特许他可以从中挑选几位温良贤德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