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一时寂然无声,苏笙当然知道她冒犯的当然不只是太子,但只要圣上不去戳破这一点,那她就不必胆战心惊,反而显得做贼心虚,苏笙抬起头,“圣上通达仁和,当然不会和我一个无知的女子计较这些。”

    她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圣上也不能笃定,那个侍女见过同伴被药哑之后,回宫还敢向苏笙说出实情。

    “三郎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皇帝迟疑一下道:“他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后来朕瞧着天色已晚,就让他先回阁中温习功课。”

    即便是太子,也逃脱不掉鸡鸣即起、夜半方歇的日子,每逢休沐日还要被皇帝考校功课,苏笙轻声道:“殿下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回到东宫了。”

    “难道苏娘子希望三郎留在内廷吗?”圣上平静地望着她那美丽的面容,不知道有没有生气,“以后三郎做了皇帝,有他呆在内廷的时候。”

    也只有皇帝才能深夜在内廷逗留,已经分宫别居的皇子无诏不得停留,太子离这个位置虽只有半步之遥,但要他真的登到这一步还为时尚早,苏笙知道她这样说会叫皇帝不高兴,圣上也不是会刻意找气受的人,听了她这话,大概也是要拂袖而去的。

    两人静默了许久,圣上方有起身之意,“苏娘子,你在想什么?”

    苏笙的手抓在被子上,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我在想夜已经这样深了,陛下若是不理政事,也该往娘娘们的寝殿安歇了。”

    “娘娘?苏娘子是内侍监么,管得竟然这样宽。”圣上不由失笑道:“朕若是有嫔妃子嗣,还会将你许给三郎吗?”

    大圣皇后晚年对这些皇室宗亲十分忌惮,哪怕是她的儿女孙子,危及到她的权力时照样说杀就杀,在皇后的眼中,这些流有她血脉的年轻男女不是她生命的传承,而是具有威胁的政敌仇人,他当年是太子,性情刚直,又逢上了这桩倒霉的风流事,被母亲盯的最紧。

    当时与还是太子的圣上定亲的刘氏就是因为和英宗的妃妾儿女私下抱怨了几句,便被那个宫人悉数报给了大圣皇后,而后这些女子全部被赐死,他的孺人也是祸从口出,不是被鸩死,就是饿毙在宫中。

    英宗还好一些,他性子绵软和善,从不违逆大圣皇后的心意,即便是母亲杀了几位他宠爱的孺人和儿女也不敢上书争辩,因此后来大圣皇后废了今上,转而立这个更为顺从的儿子做了太子。

    母亲接二连三地杀了他所有的正妃侍妾,又从自己族中遴选出新的女子送来,皇帝彼时哪里还有心思再纳江氏的女儿到自己身边做母亲的眼线,然而他自己都是性命难保,只是以要效仿祖父文皇帝出家避世为借口,婉拒了大圣皇后为他再续一门亲的美意,只是在英宗继位之后收了弟弟的儿子作为养子,等到年岁渐长,过惯了这种清心寡欲的囚.禁生活,对无上权力的渴望要比对后宫这些美人的兴趣大得多。

    “我……”

    苏笙对皇帝的行踪并不知晓,但圣上也没有到那种七老八十的岁数,他这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与嫔妃广育后嗣的好时候,人都是有私心的,要是他愿意再生一个,皇位自然没有太子的份儿了。

    圣上望着她,“朕从太极殿出来散心也是有一阵了,现下也该去弘文馆瞧瞧了。”

    他想起来席间与太子说起新罗的国书,“英宗贵妃不许你在三郎身边旁听政事吗?”

    苏笙答了一声是,“姑母说我还小,不懂什么是国家大事,万一在贵人面前说错了话,罪过可就大了。”

    英宗贵妃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这还没说起国事呢,她就已经在圣上面前犯过不少的错了,多做多错,若再插手国政,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但圣上大概有些不喜欢她的姑母,语含讥讽:“她入宫时候的年纪也不大,英宗在位的那几年朕记得她可没少为苏家要官,就是现在也惦记着你那几个兄弟,忙着将人往东宫送,朝廷官位乃国家公器,这就不算是干预朝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