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脸变得实在是太快,连易然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环顾了一番四周看来的路人,然后不动声色慢慢退后了两步,免得被人当成和这俩神经病是一伙的。

    那少女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脸都写着“人家真的好可怜”,这样委委屈屈地扑进邱戎怀里,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比如眼睛圆溜溜的耗子,易然面不改色地想着,没当着邱戎的面说出来。他回头看了眼窗帘紧闭的马车,潭少爷应该还在里头听着,若是一会被他们这番吵闹弄得烦了,到时候谁都没好果子吃。

    邱戎的一颗心快跳到嗓子眼,和潭肆过招时,被一剑砍断裤腰带的生死时刻都没蹦得这么快过,那久经风吹日晒的一张厚脸皮上,此时深深的陶醉之情显而易见。

    其实也不怪他,纵然邱戎在人间痛快活了二十五载,睡过湖中心石头,爬过客栈后院墙,顿顿风餐露宿,又跟在潭少爷后面热脸贴冷屁股,算是享了几年清福,但他是实实在在——没摸过女人的手。

    只见这少女用力拽着他的衣襟,生怕到手的金子飞了,而后拼命眨眨眼睛,挤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轻轻将脑袋埋在邱戎胸前,一头乱发耷拉在肩后,顺着那娇小的身躯披散下来,分外惹人怜爱,有几缕发丝先前顺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此刻便垂落在邱戎僵硬地举在半空的手上。

    邱戎紧紧屏住呼吸,生怕喘口气就将那头发吹跑了,他脑袋里翻滚沸腾起来,心里有个小人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身上却一动不敢动,定定看着绕过掌心的头发丝,痴呆一般用目光反复舔过,着迷地反复打量,几不可闻道;“...天啊,这就是和女人的亲密接触吗?”

    易然哑口无言看着这俩人,一个愿骗一个愿挨,实在插不上话,这次他实在也懒得多费口舌,想都没想,径直走近停在一边的马车,敲了敲车窗外头那层木纹卷帘,去请少爷出阵了。

    只片刻无声,里头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还扣着半截漆黑的护甲,缓缓掀开了两道帘子,紧接着,从窗口又探出潭少爷那颗尊贵的头来,他眼风凌厉,扫了一眼这场闹剧,皱起眉来。

    “丢人现眼。”潭肆看了眼满脸迷恋的邱戎,神情堪称嫌恶,“叫她别哭哭啼啼的,有事上车说。”

    邱戎听了少爷发话,当即一抖,哆哆嗦嗦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将这少女从身前拉开,又弯下腰扎了个马步,才与她平视,邱戎的腿肚子直发抖,吸了口气循循善诱道:“要跟我们走吗?”

    为了防止自己看着像个人贩子,他捏着那低沉的嗓子,费力地将音调扭了又扭,试图听起来柔情似水些。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易然将头转过去,幽幽叹了口气,邱戎这话说的活像个传旨的老太监,就差再捏个兰花指,看起来还贴切些。

    少女早就抬起头来,此时眼神滴溜溜一转,从少爷那身不菲的行头一路瞄到易然束发的玉冠,当即像是掉进钱眼儿里,口水都快流出来:“我怕,可是...人家不愿和恩人就此别过......”

    邱戎的太监嗓听起来还有点破音,他咽了口唾沫,拍着胸脯指天画地发誓道:“姑娘别怕,我们都是好人!”

    易然:“......”这话不如不说,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

    待邱戎费尽口舌,连哄带骗,少女又哭又笑,欲拒还迎,二人把戏各自演够了,拉拉扯扯一番,最终还是双双愉悦地走上了停在原地的马车。

    那少女一手捉着邱戎的衣角,做出一副怯怯的模样,缩手缩脚地坐在他身边的长座上,不怎么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两人,实际上正瞧瞧打量桌上摆着的冰茶和新鲜水果,费劲儿地咽了咽口水。

    她和邱戎在外头拉扯了半天,也算是编好了开场白,便凄凄惨惨地自我介绍道:“小女名唤苏映儿,自小父母双亡,只留下我一名孤女,被路过的好心戏班子捡了去,学会些卖艺的本事,谁料那班主看我长大愈发出挑,竟色心渐起...呜呜......”

    说到这,她还不忘挤出两滴泪来,尽数被一旁满脸愤慨又心疼的邱戎伸手擦了去。苏映儿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接着抽泣几声,哭道:“无奈我便逃了出来,靠在街边卖艺维生,路遇恩人出手阔绰,小女愿随侍报答,只求不嫌我粗笨...呜呜呜....”

    潭肆撑在那儿翻个白眼,也不知将这浑话听进去没有,冷哼了一声。

    易然没有笑,他看着自称苏映儿的少女,眼光直扫向她胳膊里挎着的几个铜圈,淡淡开口,却语惊众人:“苏姑娘,能以一己之力灭了一个戏班子的口,何谈粗笨,当称一声女中豪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