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停了手头的活计,正在忙碌的诸闻等人,所有的旗军,陈德和李天生等工匠,在盐池堆码晾晒海盐的盐池中人,李国鼎和王三益,王鸣远,二妹等人,也是全部将目光投向军营区内。

    嘹亮的铜号声一直响个不停,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来,待二十余骑兵先出,分开多股飞驰向前,火红的赤帜紧随其后,大股的步兵排成纵队出得营门之后,李国鼎长吁口气,说道:“看来是土匪海盗接近了,元启将率部击贼!”

    “是要到河边列阵吗?”

    “那反而被动了,多半是乘漕船过河,主动邀击。”

    “元启不是那种枯守待毙的人,水关一战便是主动邀击,此次前来的不过是海盗土匪,也当以强兵主动迎击,一战破敌。”

    “土匪还罢了,一般不犯我卫所军户,第七百户那边,前些年就被秦山岛盗抢掠过,死了不少旗军和妇孺。这些海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那杨世勇更是残暴无比,元启若能击败此人,甚至俘杀,声望不仅在我云梯关会大涨,便是整个大河卫,其余各所也会传播其名,一战成名,不过如此。”

    “这话说的是,就看这一仗能打成啥样。”

    “可惜咱们没兵,也没上过战场……”

    “我父倒是上过战场,当年和备倭营兵迎击过小股来犯的倭寇,可是咱云梯关这里贫困,上下都够不着有钱地方,所以倭寇也不肯来吧。”

    诸多百户武官看到大旗招展,阵列森严的旗军出营时,也是忍不住肃容相向。

    他们虽然说就是村长,这一生也没动过刀兵,和军事相关的便是隔十年八年会有文官来巡查卫所,到时候需要集结旗军训练一段时间,能擎旗列阵,军鼓齐鸣不乱便算是过关,还有御史勾军清军等事,其余诸事,比如班操,军械,军需,操练等事,那得是千户或是卫署级别才操心的事了。他们在平时,就是负责督促旗军种地,每年上交子粒粮,上交给千户,指挥佥事和同知,指挥们的私田粮食,此外便是带着旗军煎盐,每年安排人手成为运军北上。这些事,没有一件与军事有关。

    但来自血脉深处的东西,还是令得他们在看到旗军整队外出之时,不觉不肃容相向,甚至感觉到激动,并且为之战栗起来。

    便是王鸣远这样的秀才,亦是如此。

    王鸣远初见时感觉有些迷茫,眼前的一切和他的认识大有不同。读书人是瞧不起武夫的,东华门唱名的才是好男儿。这种轻武贱武的习气自宋时起,大明时强化已经深入人心。不管武将怎么出色,怎么挽回天倾,在读书君子们的眼里,他们要么是被文官高层调教指派而立下微末之功,要么便是需要防范的跋扈武夫,没有品德,也不需要讲什么品德,不需识字,也不必懂得什么高深的道理。

    就是这种有意的压制和提防,导致明末武夫真的成了一群匹夫。

    在王鸣远的认知中,武夫不光无知,且怯懦自私,这么多年来,他在卫所中成长,未见过卫所旗军有什么武力,驻防营兵,也多半是赚几个月饷钱的混混而已。这么多年,王鸣远从未见过什么是堂皇军阵,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根本就未见过什么是正经的军队。

    在场的大多数人,皆是如此。

    当四百余人的纵队全部出营之后,那整齐的军容,军旗之下闪烁寒光的刀枪,队伍整齐踩踏地面的震动,两侧骑兵的哨探护卫,这时人们才突然惊觉,平时和受训的旗军朝夕相处,挨的太近,看着他们每天不停操练,看着这些旗军从一团散沙到形成整体,到最近这段时间,甚至连孩童们都不太爱看旗军训练了,几乎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类似情形。一直到今日此时,眼看着这些旗军列阵而出之时,所有人才突然惊觉,不知不觉间,那些每天苦哈哈跑来跑去,不停的列阵摆开再列阵,不停的练习枪术,刀牌,甚至全副武装,跑来跑去的受训旗军,那些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真正列阵出战之时,居然是这般陌生,这么可怖,这般气象森严?

    众百户随口说了几句后,便是瞪眼看着军阵越走越远,半响无语。倒是王鸣远发了一阵呆之后,忍不住大喊道:“真是好生精锐,这才是真正的军伍!”

    诸人没有说话,只有王二妹白了兄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