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卿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载湉这次就坦然笑纳了。“光有朝廷的支持哪够,以往和洋人作战,那一次朝廷没有支持,关键还是你们的战术得当,将士用命。真听说你也亲自上过战场,而且唐景崧等去过北圻的文武官员,都认为你练兵很有一套,对你十分推崇啊,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练兵的。”

    这刘少卿可不敢居功,连忙解释道:“臣连一天军事都没学过,那里会练兵啊,那只是些战场保命的法子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得一提?你也太谦虚了。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的方法在战场上不知道就了多少士兵的性命,而且还造就了一支强军,打赢了世界上数得着的强国的军队,这还不值一提,那什么是值得一提的?你就不要藏私了,快说说,朕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方法的。”

    “不敢,其实,这些想法是从我小的时候开始有的。”

    “哦?怎么说?”光绪很感兴趣的问道。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第一次在纸桥和法国人交战。那一年我记得,黑旗军上下都很兴高采烈,砍了十几个法国人的人头挂在旗杆上,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那些挂在旗杆上的恐怖的人头,而是上百个白布盖着的尸体。相比那小小的人头,那一排排数不过来的尸体,还有那趴在尸体上痛哭的爷爷、婶婶等家眷,一直到我长大了都忘不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我们出动了上千人,而法国人不过只有几十个,但是法国人有洋枪,我们死了一百多人,才杀了对方十几个人。”

    说到这儿,刘少卿似乎触动了情怀,黯然的惨笑了一声,“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上千人伏击几十人,不但没有将对方全部杀死,而我们自身付出了十倍的代价,还让他们跑了一多半儿。那些死去的叔叔伯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却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一百多人换对方十几个,值得么?”

    刘少卿的问题载湉无法回答,他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八里桥之战,成千上万的清军将士死在了英法联军的炮火之下,可那些士兵的牺牲,甚至连十几条性命都没换回来。

    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刘少卿攥了攥拳头,继续说着:“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也有洋枪,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而得到洋枪后又要怎么打仗,才能打赢对方而不死人或者能少死一些?当时,军中还有一些抬枪和鸟铳,我就拉着父亲的几个亲兵不断地练习、摸索。但是因为当初黑旗军是叛军,我们很难得到真正的洋枪洋炮,子弹也很少,所以这些摸索都只是很粗浅的想法。直到三年前,父亲从朝廷得到了支援,终于有了洋枪,我的想法才有了用武之地。”

    房间里生的地龙,很暖和,刘少卿说到兴奋处,不觉额头见汗,口干舌燥,载湉示意小哈拉赶紧倒水。

    刘少卿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这才接着说:“要想用好洋枪,首先当然是教会士兵们怎么打枪。黑旗军以前是土匪……”说到这里,刘少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载湉微笑一下,示意他没关系。有了皇帝的鼓励,刘少卿也没有顾虑了,“黑旗军以前是土匪,那里开过洋枪,好在微臣早就在琢磨这个,事先用鸟铳练习过,再从军中找寻会射箭、用弩的——这些人有‘瞄准’的习惯,好培养,然后一一操练。咱们弹药少,没法让士兵敞开了练,就先让他们练据枪,站姿、跪姿、卧姿,同时练臂力。什么时候把枪端稳了,站在那儿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再练实弹。标靶的设定从三十米、五十米直到一百米,有枪法好的甚至能打到三百米。”

    清朝的军火大多数购自洋人,每一粒子弹都是银子,所以很多军队练兵,实际上就是练练队列,士兵根本没放过几枪,上了战场后,别说瞄准了,不朝天放枪就算是好的了,所以清朝的军队上了战场基本上都打不死敌人,就剩让敌人打死的份儿了。

    刘少卿继续道:“练了打枪,同时还要练习躲枪。我问过几个参加过第一次纸桥战役的老兵,他们说洋人作战都是排成几排,然后统一放枪,一打一排,可以称之为排枪。而我们的进攻方式又是冲着敌人的正面密集冲锋,一帮士兵扎堆儿的举着大刀往枪口上撞,那能不死伤惨重么?于是我就训练他们分散进攻,同时加强侧翼协同进攻,还有小组交替掩护进攻等。并训练他们利用地形、树木等作掩护。总之一句话,在战场上,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能有机会要了敌人的小命。”

    最后这句话载湉深深认同。

    中国就是人多,什么事情都拿人堆。你要是干个工程,拿人数堆还好说,可打仗也用人堆,那就说不过去了,这都是人命啊!那些美其名曰‘人多力量大’的,把别人家的孩子玩儿命的往敌人的枪口送,而且还以此树榜样,号召别人跟着学。等真轮到自己儿子牺牲的时候,就不淡定了。

    想到这里,载湉插嘴问道:“这就是你提出的散兵战术对吧。”

    刘少卿不好意思的一笑,点头道:“回皇上,其实最初不叫散兵战术,叫保命战术。而且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多花样,这都是在战场上让洋鬼子给教出来的。”

    “哦?这话怎么说?”光绪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