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自然不把白芷寒当丫鬟看,而是当未来的儿媳妇,只是这话不能当面说,便支吾道:“这事缓缓我再告诉你。反正她们俩都不是外人,也不用避开。实话告诉你吧,你弟把炮制乌头的方子卖给了恒昌药行祝老掌柜,得了一些钱,估计要打仗,担心粮食卖光了,就买了些粮食,算下来一个人差不多一斗吧。你婆家七口人,只能给你们七斗。咱们家,还有苗姑娘家、白芷寒外公瞿家,都留着口粮的,也是一人一斗,你们都可以放心。”

    苗佩兰和白芷寒一听,都是又惊又喜,二女虽然一直不说,但心里也是很着急这件事的。但是,现在米价这么贵,不能让人家白给,这米钱又从哪里出呢?茴香感激地拉过左少阳的手拍了拍:“弟,多亏你机灵,早想到这一遭,又难得你还想着姐,姐心里感激着哩……”说到这里,眼泪又滚滚而落。

    左少阳笑道:“姐,别这样,当初我们困难,你和姐夫也时常拿酒拿肉的过来,想着法帮衬家里,还帮我担保登记了荒地,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句话了,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

    茴香听他这话心里感动,又听他舌头说话不利索说话含含糊糊的,又有些好笑,道:“这下好了,有这七斗米,一家人的命就算保住了,不知怎么感激你呢。”说着又哽咽起来。

    “别客气了姐。”左少阳岔开话题道:“姐夫这些天在忙什么呢?”

    “唉,有什么忙的,你姐夫是衙门户房钱谷书吏,平时负责钱谷税赋,现在衙门里的存粮全部被官兵征收走了,叛军又堵住两头,百姓都逃荒了,哪里还能征收税赋粮食,自然没事可干了,只能跟着他们在城墙上监工修城呗。”

    左少阳心中一凛:“修城墙?官府在加固城墙吗?”

    “是啊,破损的城墙修补好,城外面护城河挖深,两边架上鹿角、拒马桩,饿着肚子还一天到晚忙得要死。”

    左少阳想起了樊黑脸先前说的话,敌军故意杀伤我军兵士,却不杀死,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消耗合州粮草,在完全能够破合州城的情况下,却两头围堵就是不攻,显然是在围点打援,——围住合州,利用合州一带熟悉而又险要的地势消灭增援的官兵,为消弱朝廷兵势,一举夺回大权做准备。不禁叹道:“这么说来,官兵是准备死守合州了?”

    “可能是吧,反正你姐夫今天中午就上城楼了,是县太老爷叫去的,一直忙到现在,都忙着修城墙啥的。我就跟他说过,修城墙有什么用?叛军就算不来攻城,咱们这城说不准哪天便会不攻自破!——你看满城的老百姓,先前逃难进城的上万百姓,那时候我们还可怜人家没吃的,饿的饿死,冻的冻死,现在呢,谁来可怜我们?听说好多家早就断粮了。日子没法过呢。对了,你姐夫说,还有人饿得不行了,吃人肉的!”

    左少阳他们几个吓了一跳,惊问道:“吃……,吃人肉?”

    “可不是嘛!你姐夫除了白天在城楼监工修城墙,早晨还得跟衙门捕快民壮一起各处去运那些冻死饿死的尸体,发现了好些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大腿上的肉,屁股上的肉,都让人用刀给割走了!还有发现把死了的小孩煮来吃的!说小孩的肉细嫩……!”

    梁氏打了个激灵,推了茴香一把:“行了!别说了,吓死人了!”

    左少阳皱眉道:“这也太恐怖了,不会是谣言吧?”

    “不是,是真的!你姐夫说,他就亲眼看见煮在锅里的人手呢!听说欧阳刺史知道了很生气,已经传令下去,凡是发现吃人肉的,一律当场格杀勿论!就不知道这禁令能不能止住那些狠心的人。唉,人饿极了,为了活命,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一时之间,屋里静悄悄的,众人都感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梁氏勉强道:“别说了,茴香,你赶紧回去吧,家里老人还饿着呢。苗姑娘会帮你把粮食送回家去。”

    茴香喜不自胜,道:“娘,那这粮食的钱……?”

    “啥钱不钱的,你们拿东西过来,何曾就要过钱了?”

    “可是……”茴香扭头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道:“我到底是嫁出去的女,现下是侯家的人,不是左家人了,这些粮食,也都是侯家的人吃呢,这钱如若只有几十文的,我也就厚着脸皮不提了,可现在米价飞涨,市价每斗都已经十五贯了,还没得地方买去,这七斗米面,可就是差不多一百贯啊!这么多钱要是不收,只怕爹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