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妹姐从老家回到了邯城。

    之前老魏给她的钱被父亲赌博挥霍光了,她这次回到邯城要继续工作,在弟弟上学之前挣出他的学费。

    妹姐回邯城第一天就跟占了她房子的小姐打了一架,而后在老魏的帮助下要回了房子,跟老魏分别的时候她心里生出了很多不舍,两天住在陵园的小屋里的时光,是她近些年来睡的最好的两个晚上,既听不到爸妈吵架的声音,也不用操心有夜晚上门的客人,那种感觉太好了,好到她想永远留在那里。

    但她让自己打消了这种念头,老魏跟他萍水相逢,凭什么她就粘上老魏了呢?而且家中的弟弟还在等着她挣钱,再怎么说血浓于水,她不能放下弟弟去找自己的新生活。

    看着老魏默默离去的身影,妹姐忍不住说了一句:“再见了,叔”然后她赶紧关上了门,不敢看老魏回过头的样子。

    她靠着门,感觉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缓了好久好久才平复下来,才拖着自己干涸的泪痕继续打扫起这令人作呕的屋子。

    晚上妹姐站到了街边,就像他对老魏说的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之前的老客并没像她想的那样忘记了她,反倒是一个个的嬉皮笑脸的跟她说怎样怎样的想她。忙起来了,就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妹姐心里反倒不那么难受了,一眨眼就到了年底,她跟家里打了电话,小卖部的老王说他在妹姐家里没找见人,她打了几次电话老王都这么说,妹姐也没多想。

    年三十的时候,老魏来找了妹姐一趟,他带了一些干货一些红枣,邀请妹姐一起过年,他给妹姐讲着发生在魏威身上的种种趣事,说着魏威之前是怎样怎样想她的。

    妹姐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乐的合不拢嘴,不过她还是拒绝了老魏的邀请,她怕她一去,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妹姐知道家里变故,是在1994年的春节,她又打电话回家去,小卖铺的老王不在,电话被赵奶奶接了起来。

    赵奶奶耳朵不好使,妹姐问李大柱在不在家,她只听见大柱两个字,便声泪俱下的念叨了好久李大柱一家是怎么一夜之间被要债的灭门的。

    妹姐听完感觉自己的耳朵边像有惊雷一样“咚咚”的响个不停,她摇了半天头才发现这声音原来是从她心窝子里传出来的。

    妹姐坐隔天的车回了老家,她先去了镇上的公安局,年关将近,只有一些值班警员留在所里,妹姐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打听有关李家庄灭门惨案的事情,得到了警官肯定的答复,由于她是案件的直接关系人,警官还给她看了卷宗,上面详细记载着作案过程:

    1993年12月,讨债人陈某一行到李大柱家上门讨债,与李大柱发生口角,随后升级为肢体冲突,李大柱拿起放在院内耙子连续多次击打陈某头部,至其重伤,讨债人一行逃跑。

    次日,陈某团伙带人持械上门报复,李大柱外出不在,该犯罪团伙便对其妻小痛下毒手。受害人母亲王小琴,与小儿子李二庆死于屋内,身上可见多处刀伤。女儿李四妹在厨房内遇害,尸体被抛至院内水井中,大儿子李大庆死于大门口,致命伤为脑后重击。犯罪团伙行凶期间,李大柱醉酒回到家中,被围殴致死。

    卷宗的最后写着判决结果,犯罪团伙均已落网,除一人死缓外其他人都是死刑,均已执行。

    妹姐看完后把卷宗还给了警官,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警局,上了回村的大巴车,到村里的时候是下午,天空的颜色已经微微发黄。她站在家门口,看着门上残破的封条,脑海里空荡荡的一片。

    快过年了,村里家家户户从早到晚的炊烟不断,零星的炮声也是响个不停,妹姐感觉这些喧闹都离自己很远,这不是错觉,村里讲究多,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接近这个发生过灭门惨案的凶宅。

    李三妹用手轻轻一推,扯破了封条,推开了门,残破的福字出现在她眼前,走进院子,打翻的石磨,豁口的老井,上面落了许多灰尘,却因为常年如此,并没显出什么异常,走进里屋,厅堂落了一层厚尘,里屋只剩了一床铺盖,和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李三妹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破败的屋子,想悲伤却悲伤不起来,想恨她那可恶的老爹的也恨不起来。她就那么在破旧的空屋里住了一周,差点就饥寒交迫的死在这里,期间她做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像是在深夜的时候点红蜡烛,对空荡荡的水井大喊自己妹妹的名字,她是李家庄第一个想要见到鬼的人,她想要一个告别,几句托付,好让她有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