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骑士的长发逐渐褪去赤红,变得雪白无瑕,护面下的双眸则重新染上了酒红色的光泽,在黑暗里氤氲着悲伤的情感:恐怕是刚刚开始吧。

    ……

    “大小姐……胜利了?”

    波连庄园内,目睹那头恐怖的魔兽化为灰烬散去,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似乎还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简单,让他们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这里的每一位骑士都深刻知晓,彻底消灭合成魔兽奇美拉对于歌丝塔芙家族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植于心的执念。他们深受歌丝塔芙家族的恩情,愿意为这个使命牺牲一切,因此才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个战场上,本以为今夜便将是自己回馈主君的恩情、彰显骑士的荣耀的时刻,没想到大小姐却力排众议,坚持孤身一人出战;本以为她势单力薄,必将迎来一场艰苦的战斗,甚至骑士们都已做好了违抗主君命令、随时驰援大小姐的准备,没想到战斗却以单方面的压制落下帷幕,恐怖的合成魔兽在大小姐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了足以担当大任的地步吗?

    惊愕与茫然的心情消退之后,年轻的骑士们随之心潮澎湃,老家主虽然也是英雄伟杰,但年岁已高,再无过去的心气,唯有追随如此强大、高尚而又充满仁德的主君,他们才能实现自己身为骑士的价值,譬如过去追随文斯男爵开拓荒野的白棘花骑士团或追随白骑士希伯顿建功立业的纯白卫队那样。而年长的骑士们则倍感欣慰,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中浮现出些许晶莹,他们太老了,老得对那些功勋和荣耀都已不感兴趣,只是从希诺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让沉寂许久的歌丝塔芙家族再次伟大、让逐渐凋零的白棘花再度盛放的希望。

    倘若有一天,白棘花的大名将再次被吟游诗人所传唱、被乡野民间的每一个人牢牢记住,但不再是因为过去先祖们留下的名望,而是由于希诺·琴·歌丝塔芙在这个新时代所立下的卓著功勋,那么,他们这些誓死追随歌丝塔芙家族的老骑士,大抵可以毫无遗憾地闭上双眼了吧。

    “凡因德鲁大人,后继有人了。”

    老骑士古斯塔夫曾追随老家主一同参军服役,亲眼见证了他意气风发的年代以及受伤后消沉没落的模样,此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轮椅上那个苍老沉默的背影,却发现他正低着头,人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如此瘦小。而老管家韦伯正俯身弯腰,附耳于家主的嘴边,认真地倾听着什么。只是,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的话,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藏得极深的悲哀。

    老骑士的心猛地一颤,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努力打消这种预感,告诉自己:家主的旧伤已经治好了,兽的威胁也不复存在,他应当高兴才对,又怎么可能发生意外呢?

    可是,夹杂在风吹树叶掀起的沙沙声中,老家主那沙哑的声音,仍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她,胜利了吗……希诺?”老人的身影虚弱得就像一片落叶,在这哀秋的九月渐渐飘落,融入尘泥之中。

    “是的,老爷。”韦伯不忍心看,可身为骑士扈从的责任感,让他必须回应御主的问题:“小姐已经消灭了那头魔兽,歌丝塔芙家族长达七百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从今以后,格兰吉尼亚大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不会再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守护者歌丝塔芙的荣光将永远庇佑他们。”

    他的声音尤其庄重,就像葬礼上牧师为死者宣读讣告一样,年迈的凡因德鲁在这时恍惚回忆起来,自己一生中只有一次听见这位老伙伴用如此庄严的语气说话,那时他十二岁,在战场上被他救下,于是宣誓了效忠,直至今日。

    或许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们,是世界上最懂得何为至死不渝的人吧。

    老人无声地笑了,其实战斗的最后阶段,他已清楚看见少女骑士一枪刺穿了兽的眼瞳,泯灭了它最后的生机。可还没来得及确认,便感到眼皮无比沉重,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正在强迫他闭上眼睛,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如果是以前老人不会抗拒这种呼唤,因为他看这人世间的种种旧事也早已看得厌烦了,只是心有执念才苟延残喘,如今执念既已消除,又有什么恋栈不去的借口呢?

    不行、还不能……闭上眼睛。

    歌丝塔芙家族光荣的骑士、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女、雷纳德和米丝蒂安的女儿……即将凯旋,在这凯旋的巡礼路上,岂能没有人为她欢呼,为她见证荣耀呢?

    至少在见到她得胜归来之前,自己绝不能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