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活着的时候很少生病,所以对于医院并不熟悉。活了一辈子,去了就那么几次。最后一次一躺下就离开人世了。他知道年纪大的人反而越容易遭罪,各种疾病缠上来,是个人就得受着。

    正月十五一过,他的孙女就开学了。他把她们给买的两串糖葫芦吃完了。心里很满足。他除了爱喝酒,就喜欢吃那个。由着几毛钱到几块钱的涨价,他几乎就不怎么吃了。但是妻子还记得,当着小孩的面说过两次,小孩就记住了。每次回来都记得给他买。这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会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嘴上说着别买,心里乐开了花。

    北方的冬天干冷,他吊着烟斗,戴着**帽,溜溜达达的去了三儿子家。原本两家就离得不远,过个马路,走一条巷子就到了。只是他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三儿子住了,他不情愿的住进三儿子原来的家。

    周有雨不在家,他去的时候只有三媳妇张小芳在,他进去的时候没什么声音,站在露天的院子里抽烟,等着人出来。正屋的门敞开着,儿媳妇看见他就出来了。她其实也有点不太想搭理他,因为这两年他耳背的厉害,跟他说话要靠吼,吼一遍还未必听得见。

    “爹。”她叫他。

    周老头点了点头,抽了两口烟才开口,“静静上学去啦?”

    “是,过了十五就走了。”

    “哦,那又得大半年才能回来吧。”他记得是夏天有假期,会回来待的久一点。

    “是,夏天就回来了。”儿媳妇见他想小孩儿,就耐着性子回答他。

    “进屋里坐坐吧,爹。”

    他吧唧了吧唧嘴,摆了摆手。

    “不进去了。”

    他通常是会隔三差五去三儿子家溜溜,有时候会坐下来吃顿饭,有时候站一站就走。这天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很空,什么都没有。腿就自己走到儿子家了。

    大儿子家也离得不远,不过每次他去都不是很愉快。大儿子活脱脱一个土匪,大儿媳妇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几年差点要了老两口的命。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去了。

    好像没什么要干的事儿了,得回去喝点酒了。这么冷的天,喝点酒就觉得暖和。喝完往被窝里一躺,就舒服了。农民的冬天就是最清闲的时候,蛇得冬眠,他们这个季节也要休息了。他的一年四季就是种地,唯一不变的,就是下午回来这一顿酒。

    外边儿的世界什么样,他不大清楚。他什么也不懂,连坐车去县城都很少,他时常觉得茫然,最远的地方去了哪里?是镇子上的集市。他喜欢步行着去,每次手里也只有几十块钱,买点有的没的。集市就是各种小摊的聚集地。他会去买点稀奇古怪的石头,还有散称的桃酥。

    马上就到了又要开始忙碌的季节了,他想回去睡个好觉。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备下很多年货,他倒了一杯酒,又用碗倒了热水温着。馒头热乎乎的冒热气,下酒菜是炸好的萝卜丸子,还有炒的鸡肉,他一口酒一口菜。用了一个多小时离开饭桌,通常都要磨蹭很久,菜要妻子一遍一遍给他热,至少是两遍。

    挨骂几十年了,早听不见了。他还是住偏房的小屋子,比他原来的偏房大一些,除了床能放下很多东西,他躺下侧着身子正对着高高摞起来的两口棺材。那两口棺材打好有几年了,妻子怕死的时候来不及,要提前备下,不给儿女添麻烦。原来是放在家里的正屋子里的,搬到三儿子家后就直接放到他床前了。棺材用红色的布盖着,落了一层灰尘。

    他直愣愣的瞅着棺材有半个小时后,转眼看了看这个屋子。橱柜上的玻璃已经没有了,漏出来他的衣服。这是三儿子结婚的时候买的,上面的玻璃被砸掉了。也跟他一样,活了很多年了。

    屋子里十分阴冷,他缩了缩身子。呼吸开始有点不稳了,有一下没一下,这个时候周有雪刚好是来给他掖被子的时候。晚上七点多点大女儿推开他的门,就看见他喘气很急。她一下子急了,屋门都不敢迈出去,开始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