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大人,沈侯爷来了。”有人忙不迭地前来通报。

    沈侯爷紧随其后,匆匆入内,“快去给小姐把脉!”沈侯爷带了郎中来,人还未至跟前,就匆匆吩咐道。

    “呼大人,小女多有冒犯,近来小女身体多有不适,老夫唯恐她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搅了对贵子的祭奠。爱子之事也请呼大人节哀顺变。”沈侯爷又对呼和苏道。

    沈侯爷若是真有安抚之意,就不会进来后不先慰问,倒先让郎中看小姐一个并未十分紧急的病症。呼和苏心中十分不满,可怎奈是在中原,又见沈如意确实伤心欲绝,非常难过的样子,叹了口气,只笑脸相待道:“无妨,无妨,小姐既然身体多有不适,就请快快回府吧。”

    沈侯爷却不肯即时便走,又关心起呼仁律在寒潭时的状况来,“敢问呼大人可知呼仁律为何前往寒潭,为何人所害?”

    霍承尹不动声色地望着沈侯爷。果然,在呼和苏无奈叹息并答并不知晓后,沈侯爷一脸失望之色,带了沈如意便要走。

    这时,呼府小厮又匆匆来报:“太子殿下前来吊唁。”

    太子殿下,听到这个名号,沈侯爷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坊间皆认为太子殿下非常仁和,常常拿出私库银两赈济灾民。皇上有三子,太子殿下能在三子中稳居东宫十年,并非只有仁和那么简单。霍承尹对这种流于表面,收买人心的伎俩从来不屑一顾,这位太子殿下若真有心,为何不好生整治贪腐,对朝廷以赈济之名克扣银甚至有所包庇?这可比他那屈指可数的几个馒头有用得多。他今日前来此处,霍承尹倒不觉奇怪,做戏罢了,故而冷哼一声,便欲离开。

    太子着一袭黑色风帽团龙绣纹大氅,风帽盖在头上,霍承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微微行礼。

    “三弟竟然也来了?如意姑娘竟如此伤心。”在与太子擦肩而过时,太子开口道。话里话外分明满是看三人好戏的心思,竟然连逝者都不放过。霍承尹眸中寒光闪过太子,同时嗅到一丝太子说话时,从太子口中飘散而出的淡淡异香。这是怎样一股香气呢,这股子气息本是淡之又淡,他发现自己的鼻子现在竟然变得异常灵敏。霍承尹对这种莫名的药香味感觉作呕,肠胃中,肺腑间翻江倒海,原本呼之欲出的关于是何种药香的答案也就被卡在了那里一样,这药香的答案来自呼仁律,随之而来的是那记忆中的各种各样的药材,或毒药,或救病良药,脑海中浮现出它们在典籍中的样子,也有很多它们真实的形状、颜色、气味。这呼仁律从前私底下竟然还喜欢悄悄研究这些有关药材的书籍,虽然未习医,但竟憧憬着若有朝一日得回故土,安稳度日时,要开家药铺子。而霍承尹对于捕捉到这些关于药品的记忆满满的不快。

    很快,一些关于太子的记忆又涌上来,呼仁律身为质子,独居异乡,最渴望的就是抛却国与国龃龉的温情、柔和,每每听闻有关太子殿下的赞誉之词,呼仁律都忍不住去想,若是如此仁和的太子殿下,定不会向周遭大多数人这般对我们冷眼相对吧,会与我成为朋友吗?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便是北疆主在皇上寿辰之日,派人送来了北疆有名的朝露酒。呼仁律随父亲一同入宫,在长长的宫中甬道上遇到了太子,呼和律慌忙随父亲俯首避让。那时的太子据说大病初愈,看起来很是孱弱,但还是亲手扶起呼和律,“以后可以常来宫里玩儿。”这句话让他抵御住了随后中原朝臣们因嫌弃北疆朝露酒低廉,对他们父子明里暗里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虽然此后未再随父亲进宫,但每每呼仁律想起在宫中与太子邂逅的那一幕,心里都会因太子当时的那句话,存有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角落。

    那时也嗅到过这股子香味,当时呼仁律很快便识出了太子唇齿间的香气来源,提醒了他。为此……太子似乎邀他去宫中查看了,只是这之后的记忆就似断线的风筝一般怎么也拾不回。霍承尹心道,就知与太子相关的事没那么简单。

    天下、皇位,这便是霍承尹梦寐以求的东西,从他记事时起,他便有了这样的执念,他与太子的关系自然从来都不甚和谐。霍承尹在冷宫中出生,冷宫中的森寒和鬼魅般的哭喊随着他的骨血狰狞,蔓延,为了保命,从他有记忆时起,母亲便让他在人前或扮作痴痴傻傻的样子,或像个小疯子一样。最初母亲是以游戏的方式引着他这样,后来懂事了,他便知晓这是他在这里谋生存的方式,这阴冷的冷宫便是他的戏台子,在这戏台子上一天,便要扮演好他的角色。好在母亲虽是这幽深宫中的宫女出身,从前也是来自书香门第,一直都很喜读书。即便身处冷宫中,低微到尘埃里,也没人因她仍四处打点太监帮她收罗书册觉得奇怪的。当他与母亲两个人栖身在破败的宫殿房间时,母亲便偷偷教他读书。五岁了,还从未见过高高在上,金碧宝座上的父皇,那时在他小小的心里父皇便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神祇降临的那一刻,他要给神祗惊喜,要拼命地讨他的喜欢,这样他便会救他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