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对沈如意的惩处教导就是彻底将她关在家中,再将窗户钉死,门锁死,只留她的贴身丫鬟翠儿和铃铛照顾她。灯会上遇到那位侠士再没出现过。沈如意的心情糟透了,暗骂什么狗屁侠士,等本小姐出去了,定会找你算账。

    养伤在床的日子,有时透过雕花窗棱望向外面的天空,沈如意觉得阁楼、侯府都成了大大的鸟笼,从前的那些事将她死死锁死在这个鸟笼之中,阴沉的、晦涩的,这般一路走来,竟然还未能豁然开朗,拨云见日,沈如意的泪水不自觉地便流了下来。

    这样的沈如意吓坏了翠儿,翠儿最是知晓这个小姐的想法,她劝道:“小姐,你这天天锦衣玉食的,怎的就愁成这个样子。要都是你这般,那穷苦人家吃不上喝不上的,便不要过日子了。”

    沈如意心知那样的无可翻身的穷苦人家自是烦恼,可自己这也是实实在在的,目下无能为力的烦恼,只是身处之境不同罢了,有什么可比性。不过沈如意也不说这个丫头的不是,只拿指头点了下她的额头,翠儿将小姐的指头挡开,“好了,好了,我知道小姐的意思又在嫌弃我蠢,可是你再想想宫里的那些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你死我活,那烦恼,在我看来,可比小姐大的多,大的多了,难道就都不要活了?”

    听翠儿这么一说,沈如意不由得真的想了想她所佩服的那些宫里的女人们,简直比笼子里的金丝雀还苦,看起来每日春风满面,却时时提着胆子,动着脑筋,说个话都恨不得句句内含玄机,都不知她们到底有几副面孔。沈如意进宫时爱去陪一陪对她照顾有加的一位老皇妃,在沈如意看来,也就只有熬到她这个位置,才能比较无拘无束些地对喜爱的后辈讲讲话了。每每沈如意进宫,若是不幸,碰上了皇上的哪位公主,说不定就要被说一声:“哟,这不是那位宫外的公主嘛。”虽同顶着公主封号,身份地位高低明晃晃地立现。沈如意看着她们时常就在感叹,这个样子可有意思?能乐此不疲的女人的心性定时极其坚忍的,倒也不得不令人佩服,若无这份坚忍,她们到底怎样挨过这样的日日夜夜。

    沈如意被禁足的日子没过几天,沈府里呼地就热闹起来了,沈如意从窗口看见府内的小厮、丫鬟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就朝她的窗口看一看,看见了她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赶紧避开眼神,走开。不多时,她的院子里又被扯了几根红丝绦,被挂上了红灯笼。翠儿从外面打听来是霍承尹来下聘礼了。沈如意大吃一惊,她在御前并没有给他太多面子,他竟然这么快就浑然不在意那些了?虽说她沈如意确是因他的缘故,在灯会上闹了那么大一出,但京城中的皇子皇孙有哪个不注重颜面。即便有提亲的心思,这种情况下,也要先给她个讨好巴结的时间,挽回颜面再说吧。沈如意再也待不住了,觉得这件事得出去问个清楚才行,这个霍承尹,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然而沈侯爷将她看得更紧了,生怕她逃了,她一时脱不开身。沈如意郁闷得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直到有一天,窗户被从外面打开,天光乍现,门也被大大方方地打开了,虽然外面还有守卫,沈如意还是不能随意离开府邸,但这也足算是个小惊喜了。沈如意兴奋地迈出闺阁,第一眼便看见了霍承尹。

    “霍承尹,你……”

    “既然如你所愿,你依然可以嫁给我,那么最近这些日子你便自觉安分些,本皇子可不想要一个锁来的嫡妃。”霍承尹的语气一如从前对她时一般,带着些许柔和,但却又带着压迫感步步向她逼近而来。

    沈如意随之步步后退,“霍承尹,你,感觉大不对劲。”

    “怎么现今才认识我吗?沈小姐你阅人无数,难道还看不清本皇子?”霍承尹微微一哂。

    阅人无数?等等,什么意思,我从前是爱女扮男装出门,结交些公子哥,可我是清白的,从未乱来。难道我女扮男装时有被他认出来过?本还以为在外从来都只有我留心他的份儿,他什么时候留心的我啊?沈如意峨眉蹙到一起,诧异地盯着霍承尹。霍承尹却无心再与她纠结其他了,只泠泠地望着她,问刚刚他说的她可接受。

    这个人真让人纳闷儿,有一瞬间沈如意有些打了退堂鼓,当真要嫁给他吗?自己一直将他的那份独到的温柔挂念于怀,可是还从未与他有过好好相处的机会。仔细想想他的关切从未逾过矩,问候说辞其实也更多流于礼节,只是态度上真的有那么些不同罢了。除了这份独到的温柔,自然自己还是贪恋着其他的,比如他清泠落拓的气质,丰玉如神的样貌。此时阳光下的霍承尹便愈加显得眉宇清雅,目间深邃明灿,百分之百符合了沈如意对美男子的想象。

    正望着霍承尹心思百转,沈如意突然又想到三皇子刚刚说自己“阅人无数”,此时这个垂涎他美貌的样子定然很花痴,她登时脸就红了,赶紧移开目光。为了让自己神清气正起来,赶紧多想他其他的好处,喜欢上他自然不只在他的外表,霍承尹懂经纶,通武艺,若不是皇子,穿上文士袍,佩上一柄古剑,定还是一位十足十的俊隽名士,想到这儿,沈如意又偷眼看了眼霍承尹,还有他这个人虽然冷淡,狠了些,但坊间并没有关于他的劣迹,好过太多的公子哥儿。总之,就是爱上了他,嫁给他是极好的。

    不过,他气势汹汹前来,我自然也不能落后,想到这儿,沈如意鼓起胸膛,又望向霍承尹:“你既然那般说我,想必已经清楚我是怎样的女子,大婚前这些日子我可以乖乖待在府内,定不让你操心,也算是被禁足在家思过了。可是婚后正当的出门我还是要出的,而且还是那日在皇宫中说的,和朋友的交往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这你可有异议?”

    “可以,只需晓得分寸,收敛一些。”霍承尹倒是挺痛快就答应了,“你也知晓被皇族休弃的女子都怎样了,想你也当不会乱了妇德。”

    沈如意被噎了噎,这是在威胁她,不过他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要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在古板的大家中已算是有违妇德,何况是皇族。沈如意满意地点点头,于是院墙内的桃花似乎都开进了心里,乍暖还寒的天气竟然也天清日明,瑰丽灿烂地暖进人的心里。霍承尹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她的院子。沈如意也心怀意满地上了阁楼,望着霍承尹的背影,直让人昏了头的一腔暖意渐渐冷却下来,紧了紧领口时,才复又想起她那日在皇宫中受责罚时,他的表现,心中又涌动起一丝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