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尹满目惊诧,甚至忘记了此刻被李公公挟持的酸麻,诧异自己今日竟然承蒙一位女子呵护至此。沈如意,她虽然不同其他大家闺秀,喜向外跑,甚至会为了郑家之事男扮女装与公子哥们厮混一时半刻,为了朋友也足够大胆,但霍承尹清楚,她骨子里还是有深藏的心思,有规矩礼仪,并非完全荒唐。可她现在竟然说出这等话,全然是被情绪洪流冲泄而出的浑话而已,发自内心,且带着毫无理性的气话,一句句的话仿若被断了闸口的河水,无可抑制涛涛奔涌而出,行止间甚至有失大家闺秀风范,简直丧失了心智一般。沈意儿却在继续说:“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王臣也不是能被王身边的什么公公、宫女随便捏扁揉圆的。”李公公的脸拉得都变了形,手松开了霍承尹,向沈如意逼近了一步,霍承尹怕事情再这样进行下去,终会不妙,用尽全身力气冲开身上的几处经脉,踢飞一个石子,这石子沿弧线向前方迎面而来的送葬车飞去。这一踢用了内力,前边送葬车后边的一个车辙脱落,那棺椁随着倾斜的车面轰然落地,滚了一滚,月色下烟尘四起。一群怒了的人在烟尘朦胧间向这边望来。其中有三名正在哭丧之人瞬间收起嚎啕的大口,拔剑而来,腰间配丧服而系得白色腰带随人一路翻飞,在路面上投下蛇一般蜿蜒得影子。

    “甚好。”霍承尹心中一喜,效果达到了,他已观察到那送丧队伍中有剑的影子,接下来就看能不能趁乱拉着沈如意离开了。

    霍承尹纵然清冷镇定,看清了迎面飞来的人也要不禁感叹,“这也太帅了吧。”三人一色的眉宇清扬,身形傲岸,此时再看他们翻飞的白色腰带,感觉那不是丧服上所配,而是为配谪仙应有之姿的装饰。霍城尹想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恐对离世之人不时,也意识到这三个人是奔自己而来,他们刚刚背对着身子,哪知眼睛看到是他踢石子了?为了伪装,他还特意沿弧线踢飞的石子。

    这三人纵然是奔着霍承尹,李公公没有不管的道理。只见李公公一掌翻起,带起周遭气浪翻云覆雨般朝那三人推去。霍承尹心下叫好,拉起沈意儿就要钻空子跑脱。不想那三人中一人推了霍承尹一把,将霍承尹直接推到李公公的掌风前,这一掌接下来,一条命差不多就没了。霍承尹心下一紧,眼下除了重伤,李公公对经脉的封锁仍在,根本无力反抗。李公公总不能带个死皇子给皇上,赶紧回收内力,另一人就趁空用起了隔山打牛,一掌拍在霍承尹的背上,内力如过境之河一般,顺着躯体的脉络、肌理从霍承尹身前向外奔涌而出,涌向李公公。寄居在这具躯体中,好不容易已经几近融合的呼仁律的魂魄,在这场内力的浩劫下竟被震出星星点点的散形到体外,飘散在风中,就如同水中溅起的星星水花。

    山野散人和树上的琅琊家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发现这招隔山打牛打出的内力气息似有滞涩之状,按说不该伤到霍承尹,而霍承尹神色十分痛苦,仿若伤上加伤。不应该呀,这人出招无误,按说该顺畅无匹,不应伤到他才是。旋即他们便明白了,定是他体内合二为一的魂魄所致。原本这一招加上李公公自己撤回内力所受的伤,可使李公公几秒钟之内无还击之力。高手过招,差的就是这几秒,这几秒也足够第三人出招,将李公公彻底重伤。但就因为这股滞涩,隔山打牛之力被减慢了速度,卸去了不少力道,李公公收回内力之后,缓上来一口气,顺利接下了这波攻击。第三人见战况胶着,拉上霍承尹就跑。

    霍承尹感觉自己被拉扯的同时,魂魄“呼”地一下归位,脑袋嗡嗡直响,呼仁律的想法这时又蹦进了脑仁儿,“我见过他们,在哪儿见过。”霍承尹骂道可恶,这好不容易相融的灵魂现在又被分裂开作妖了。霍承尹已经便被轻功甚为了得的第三人拽得脚尖脱离地面,飞身后退。“是了,在一处庄子里,那日我独自一人去郊游……”用不着呼仁律的声音在他的脑仁儿中回响,他已经看到了呼仁律想到的画面,青山绿水,稼轩农桑,一派融冶景色,隐隐约约有丧乐的声音,有白飘展,但这画面很快像被眼下耳边呼呼的风声一般,被吹得支离破碎。

    魔手派之人?山野散人迅速朝霍承尹被拽着飞向的送丧队伍望了一眼,只见那队伍中有人真心忧伤,有人已露出毫无感情的冰冷面目。魔手派是江湖之中的一个邪门歪派,极少出现在江湖中,专门隐藏在送丧队伍之中,对要掳掠之人伺机而动,并将人掳至棺椁之中,以被掳掠之人鲜血喂养棺中尸首,作为对棺中尸首的献祭。此时若有人追赶被掳掠之人不放,惊扰了棺中尸,必遭诅咒。所以如果有人不巧被魔手派掳掠走,且被塞进了棺,一般便不会有人继续追赶了,毕竟诅咒未知且可怕。只有一些修仙门派之人才知晓,正因世间妖气、邪气所剩无几,修仙之途才在一定程度上受阻,而魔手派所谓的诅咒,起码眼下来看,不过是他们的用手段及偏邪功法作怪,恫吓世人而已。

    李公公不得不顾及这些,尤其他身为侍奉皇族之人,自己招惹了什么邪事是小,给皇族带来晦气可是大罪。魔手派人轻功了得,李公公追至跟前之时,霍承尹已被送入棺中,棺盖被呼啦一声被合了上。这队伍之中丧者的亲友并不知随行混入其中的魔手派所挟持的为何人,他们惊惧、歉意、忧伤、虔诚悼念、见丧者被献祭的欣慰,五味杂陈的表情集于一身。

    “你们胆敢挟持皇子?受何人指派?”李公公喝道。随着李公公的呵斥之声,丧葬队伍中的亲友们被吓得当场跑开的跑开,晕倒的晕倒,还有些人给魔手派的人跪下了,苦苦求放了棺中之人。他们这些与魔手派搅合在一起的送葬队伍无非是或爱惨了逝者,或被魔手派别有目的地威逼加收买了。而魔手派极少现身于江湖,若是前者怕是有这个心,也寻不得门路,大多是后者而已。其中有胆敢当场与魔手派撕扯起来的亲属,自然下场不会太好。